高考完那个暑假,于姣觉得自己的生活彻底被毁了。    原先爸妈怕影响她的高考成绩,尽管感情破裂了也绝不离婚,在收到录取通知书以后,终于决定让彼此解脱。  在一个于姣赖床的星期一上午,携手走进了民政局,先斩后奏,领了离婚证。    讽刺的是,用的照片,还是半年前他们新拍的全家福,两个人把后排站着的于姣的脑袋剪掉了,头挨头亲密地贴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两看相厌多年的人。    他们用了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给了一段二十年的婚姻一个结果,并且强迫着于姣用一下午的时间接受,因为妈妈要收拾东西从这个家里搬出去,一下午足够她打包了。    傍晚时,于姣坐在窗台上看天边的火烧云,听到背后的防盗门重重合上。  “哐啷。”    ———— ————    许承安上完课,从学校出来经过超市买了些菜。  他住的小区离学校不远,九十年代末建的,虽然年代久远,保持的状况还不错,唯一麻烦点的,就是没有地下停车场。    刚找了个车位把他那辆小熊猫停好,刚刚还跟一群大妈围坐在一起摘菜的楼下邻居阿姨见着他,小跑了两步迎上来。    “小许哦,”她拽了拽许承安的袖子,指着他们单元门门口的大货车,“你对门的那家好像租出去咯,这一下午啊,就有一群人忙上忙下搬东西,你说说,谁租了那间房子可是真倒霉。”    许承安“嘀”一声锁好车,把自己购物袋里的芒果掏出来两个递给阿姨,也朝大货车看过去。  车里差不多已经搬空了,工人们在收拾胶带和纸箱。    大妈拿着芒果,塞进自己的菜筐里,眉开眼笑:“正好拿回去给我孙子吃,谢谢你哦。”    “不客气。”许承安和大妈一起走进单元门,大妈还在自顾自吐槽他原先的邻居。    “房子嘛本身旧一点没什么,屋子里的东西还大半都是坏的,煤气灶、热水器,还有那个漏水的水龙头,一年总得淹我们家几回,这人真是不负责任。”    电梯到了十一层,阿姨走出去,还一步三回头:“小许哦,有空下来阿姨家玩,阿姨做好吃的给你。”  哎呦,现在这样斯斯文文长得精神的小伙子可是不多,听说他还有份在大学里当老师的工作,自己的两个侄女外甥女就该找这样的老公。    许承安尬笑着连按几下关门键。  电梯又上了一层,开门时,正好迎头遇到几个人等电梯,他们给他让出一条路,也不着急下楼,依依不舍地对身后的人嘱咐着。    他往外掏钥匙,哗啦啦一大串,有大有小,有办公室的、实验室的、储物柜的,最大的那把是门钥匙。    “姣姣,要不,还是住二姨家吧?你一定照顾不好自己。”  “就是,要独立呀,也等你大学毕业之后的。”  “姣姣,你妈她也有自己的考虑。”    被称作姣姣的对象一直没说话。    许承安开了门,脱鞋,进屋。  他养的猫原本在门口迎接他,可今天或许是见到外面人多,竟然蹭着他的裤腿蹿了出去。    许承安随手把拎的几个袋子扔在鞋柜上,回身出去找猫。    走廊里,幸好电梯门已经关上,绿色通道的铁门上了锁,只剩隔壁的防盗门大敞四开。许承安硬着头皮,过去敲了敲门。    没人回答他是否可以进来,许承安就只能止步于脚垫上,抻着脖子往里张望。    这一看,让他有点惊讶,整间屋子看起来,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因为常年出租,房客大部分又都不怎么爱惜他人的财产,偶尔许承安等电梯往里瞟几眼时,地板都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杂物扔得到处都是,门口还堆着几大袋的垃圾。    可现在眼前,一室一厅的小户型,摆设大部分都是暖洋洋的原木色调,夕阳的余晖从两扇大窗户洒进来,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墙纸上的小碎花似乎也进行了光合作用一样开得娇艳。    主人大概在卧室,他没看到。  他的猫正歪着头龇牙咧嘴啃着一盆矮胖的多肉,神情倔强。    许承安蹲下身,朝它摊开手,小声哄着:“敦敦,回家了,今天给你蒸几只虾还有三文鱼吃。”    “喵”,猫似乎将信将疑,松了嘴,往门口踱了几步。    正巧这时它身旁的卫生间里,“哗啦啦”响起一阵冲水声,叫做敦敦的胖猫丝毫不迟疑,飞奔过来跑进许承安的怀里。    许承安抱着猫站起身,快走到自家门口又回头张望一眼。  只看到一个披着湿头发的背影。    黑色吊带裙刚盖过屁股,人字拖,脚踝上一朵玫瑰花纹身,寥寥几笔,图案很简洁。  身材纤细,抬起胳膊时背后形状优美的蝴蝶骨凸出来,真的就是振翅欲飞的样子。    似乎是觉察到身后他的目光,疑惑地回头看了看。    美得很有攻击性的一张脸,目光很冷、也很不屑。    ———— ————    这世界就这么小,许承安第二次看到隔壁的邻居,是在成大的校园里,新生正军训。    他上午四节满课,夹着书本路过,一排女生窃窃私语。    “哎,你看那个男老师好帅。”  “是呀,也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真希望我能上他的课。”  “我觉得他正在看我!”    许承安有点无奈,正要收回目光,去看看操场另一头的男学生。    身旁的队列尽头,有人惊呼:“教官,她晕倒了!”    一个人影软塌塌地摇晃着瘫倒在地,头上的迷彩军帽掉落,许承安一眼便认出了她。    周围没有男生,教官又不能扔下几十号人不管,看到许承安,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上前还给他敬了个军礼,“这位老师,请你帮个忙。”    许承安只能义无反顾,拦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心里说服自己,就当做好事。    掉头往校医院走,瞄一眼手腕上的表,上课是肯定要迟到了。    ———— ————    于姣只记得自己是被太阳晒昏了头,倒下之前,还拼命控制着方位,确保脸不会先着地,挨着旁边女生滚烫的绿胶鞋。    醒过来还没睁眼,先感觉身边凉快了不少,自己好像躺在床上。    梦里还是上初中时他们三口去北戴河玩,每个人都开心。  唉,真不愿意醒。    许承安见床上的人动了动睫毛,睁着眼直勾勾看天花板,忙把手里的书放下。    “你醒啦?”于姣听到有人问她。    挣扎着坐起来,看清刚才跟她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穿白衬衫牛仔裤,衬衫没有扎进裤腰里。  指甲很干净,手漂亮,头发很短,喔,长得也还可以。    于姣左右环视一圈,“这是医务室?”    许承安回答:“早上你军训时晕倒了,我送你来的校医院,你只是血糖低,已经吊过一瓶葡萄糖了。”    “早上?”于姣看看墙上的表,现在十一点三十五分。  又看看自己右手背,烦躁地咂咂嘴,扯掉那块橡皮膏。    “你不能这样,会扯开针眼流血的。”许承安眼见着那只白嫩得有些透明的手背上正渗出血珠,一点点鲜红,很刺目。  他张嘴就要喊护士。    “不用了。”于姣冷冷的。呵,这男人真啰嗦。    于姣扭扭脖子,体力恢复一些,神情也重新变成了倨傲。  挪到床边,找自己的鞋。    许承安拎起来递给她,看她穿好后拍拍屁股就要走,好心提醒。  “哎,医生给你开了病假条,你身体虚弱,可以请假的,把名字填上就行。”    于姣回头,朝他伸手。  许承安乖乖奉上。    她把假条收好揣进衣兜里,目光扫到他手里的《有机化学》,漫不经心:“你是老师。”    “对。”    她点点头,好像才意识到许承安帮了她一般,吐出两个字:“谢谢。”  说完,伸手揉着后颈提步就要走。    许承安拿起书跟上去:“你最好去食堂吃点东西补充能量,医生也说你太瘦了。”    于姣脚步顿了顿,“我不喜欢吃饭。”    “那你也可以喝一些能量饮料补充电解质,但不要喝牛奶啊,空腹的话会胃疼。”    他唠唠叨叨,于姣终于不耐烦。  漂亮的小脸写满嫌弃:“关你什么事啊!”    许承安终于不再跟了,悻悻地看着她走远。    摸摸鼻子,有点无辜、有点委屈,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因为她,请了一上午的假,课也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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