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陶斯人便穿了轻风做的新衣去了学堂,朱清染悄悄去过几次,站在门外能听到院子里的读书声。 巷子里断断续续的有人,她不敢多待,便又悄悄的走了,拐到街上,想给陶斯人买些纸墨,顺便去书肆买书。 石国公府里今日因有家宴,二夫人和石可便从大悲寺回府,马车行使在街上,石可便掀了帘子朝外望了一眼。 “没规矩!”二夫人轻斥了一声。 石可吐吐舌头,又讨好的笑道,“母亲莫怪,只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多人声,女儿也只是一时耐不住。” 身边的妈妈笑道,“快到花朝节了,城里是比以往热闹了一些。” 二夫人瞥了女儿一眼,吩咐道,“去祥瑞阁。” 石可眼睛一亮,二夫人道,“今日是府中家宴,也不能太素净,去选几批新料子也使得。” 石可忙点头迎合,“母亲最是知礼,这大悲寺的斋饭再好,也太寡淡了,回了府,自然要衣服鲜亮祖母才喜欢。” “油嘴!”二夫人骂道,又绷不住一笑,车里的丫鬟也都笑了起来。 买了几批新料子,石可心满意足的出了祥瑞阁的大门,丫鬟搀着刚跨过门槛,石可就顿住脚,隔着帷幕看不清楚,石可便推了推身边的丫鬟月牙,“月牙,你看看,对面那个人。。。是不是朱氏?” 月牙年岁还小,一团孩子气,闻言看过去,果然见一个女子穿着水蓝色的襦裙,一手提了几本书,一手挑冰糖葫芦。待看清面目,月牙惊呼,“真的是四奶奶。。。!” 石可’啪’的一声拍了她的手,月牙一惊,随后低声道,“姑娘赎罪,奴婢叫错了,不是。。。四奶奶。。。。是。。是朱氏。” “在府里叫错了,仔细大夫人揭了你的皮。” “奴婢不敢。” 石可瞪了她一眼,再看过去,朱氏已经不见了,她压下心头的疑惑,上了车。 “挑好了?”二夫人等她上来问道。 “恩。”石可道,“祥瑞阁新到的货,颜色很不错,我给家中的姐妹都挑了几批。” 二夫人点头,“合该如此,咱们国公府里,姐妹都要如此相亲相爱。” 石可抬抬头,看了看二夫人,最后咽下了想说的话。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石可警告月牙,“今天看到朱氏的事不准说出去。” 月牙忙不迭的点头。 “不行,我不放心,今天家宴你不准跟着,让月心来。” “是”月牙撅撅嘴,还是不甘心的退下了。 石国公府七子七女,除了嫡长女已经出嫁,余下皆待字闺中,晚宴前,国公府老夫人的花厅里便挤满了人。 老夫人今年六十余岁,面目慈祥,是个看起来非常和善的老太太。 “祖母,这是孙女在大悲寺抄的经书,已经请了三迦主持诵读。”石可手捧了经书上前道。 老夫人笑道,“难为你有心,三迦主持轻易不肯做这些谄媚,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 石可不好意思笑道,“祖母果然英明,三迦主持一开始是不肯的,孙女是磨了许久。” 老夫人禁不住哈哈大笑,“五丫头倒是实诚。”又沉吟了一下,“祖母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朝身边侍奉的丫鬟点点头,丫鬟进了内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两个匣子。 “这个就当是祖母答你的谢礼。”老夫人示意丫头打开,是一整套翡翠绿的头面,“这个颜色要年轻人带着才好看,祖母用不上了,给你吧。” 石可惊讶,还要推迟,老夫人已经笑骂道,“怎么?还要祖母求着你拿不是?” “孙女不敢。”看二夫人微微颔首,便上前接了,“孙女谢祖母赏。” 老夫人又示意打开另一个匣子,道,“这屋子里都是孙女,祖母也不能偏心,五丫头得了一套头面,你们次了些,也一人挑一件吧。” 匣子里是几支步摇,余下的几位娘子便一一上前挑了一枝。 石七姑娘石曼只比五姑娘小一年,在其他姐妹中居长,得了一枝翡翠描金的步摇,拿在手中看了看笑道,“孙女带其他妹妹谢祖母,也谢谢五姐。” “祖母赏你们,谢我作甚?”石可扬声。 石曼莞尔,“要是没有五姐这美玉在前,祖母也想不起来我们这些砖玉,自然要谢五姐。” 她话说的俏皮,说完不仅石可笑了,一屋子人都笑了。 老夫人笑道,“七丫头惯会玩笑,都是让你母亲给惯得。” 石曼是长房庶女,大夫人正拿帕子捂着嘴笑,闻言道,“自家的女儿,我不宠着,还能让别人宠着不成。” 老夫人道,“就是如此,咱们家的女儿,还是要爽利活泼些好。” “祖母所言甚是,前日我去孔家做客,孔家的姑娘各个规规矩矩,可怜孙女只好也动也不敢动,白白坐僵了腿。” 石曼话完,屋子里又哄的一声笑开了。 十二姑娘年纪最小,今年才七岁,在一旁道,“七姐还说孔家是木头框框,以后再也不去了。” 石可推了她一把,笑道,“快别说了,揭了你七姐的老底,当心她明天给你排头吃。” 石曼招手,“十二妹妹,你过来。” 十二娘子立马躲在石可身后,“七姐恕罪,妹妹就先不过去了。” 屋子里见此,又是一通笑。 老夫人尤其高兴,等吃了晚宴,众人说笑了一番离去,老夫人留了石长霂说话。 祖孙二人对坐说了些家常,老夫人道,“前日端丽夫人来府中做客,这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是。”石长霂温声应答,“母亲已经说了。” “你母亲一心为你,祖母原该什么也不说,只是想着儿孙后代,还是想多嘴说几句。”老夫人话语轻柔,不急不慢,“你母亲因孔家之憾,一心要为你寻一门大家闺秀,刘家姑娘性情温顺,大方识礼,这些祖母也听过,可祖母却觉得,未曾知你心意,终究有些欠妥。” 石长霂仍旧温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儿并无异议。” 老夫人摇头一笑,“当年让你娶朱氏的时候,你也是如此。” 石长霂默了下,半晌道,“朱氏和刘家不同,母亲会善待刘大小姐。” “那你呢?”老夫人莞尔,“你又当如何?” “既嫁与我为妻,我自然会相敬相爱。” 老夫人一顿,默了半晌,“霂哥儿,你这脾性真是让祖母不知该如何是好。”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道,“你今日这话,祖母相信出自真心,可惜祖母却不敢相信。当日你娶朱氏,也说会相敬如宾,可是三载夫妻,你才见过她几次?纵然有朱石两家旧怨,你心里不喜怕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石长霂不语。 “你性子倔强,宁折不弯。你不喜朱氏,便从不见她,当日肖国公施压,你也不愿屈从,后纳了良妾,虽有你母亲的叮嘱,你也不愿多见。今日刘家姑娘若不能入你的眼,日后恐怕也很难入你的心。”说到这,老夫人长叹,“自古娶妻娶贤,这句话在你这里却远远不够,祖母也算知你几分,你心中不喜,便不肯委屈。刘家小姐千般好,她若不能入你眼入你心,也非你良配。‘娴熟乖顺,温和有礼’朱氏当年,又何尝不是有此闺誉?” 石长霂说,“孙儿对刘家姑娘并无芥蒂。” “既无芥蒂,莫非有意?” 石长霂抿了抿嘴,没答。老夫人眉间有些失望,最终只苦笑一声。 “祖母年纪大了,早已看淡了许多事。”老夫人说,“你身处高位,年少风华,还不知孤苦。可霂儿,人都有老的一天,少年夫妻老来伴,活到祖母这个岁数,才知这句话的真谛。也是你祖父离开之后,祖母才知这世上一切都是虚妄,权势滔天也比不上身边有个知心人。祖母所求,也不过是你能一生喜乐。” 石长霂低声,“祖父是喜丧,祖母切勿伤怀。” 老夫人笑笑,“祖母一生经历的多了,早就不伤怀了。”又道,“今日是祖母多事了,你母亲要是知道我今日说了这话,估计要怪我这个老太婆多嘴了。” “母亲心里敬爱祖母,怎会责怪祖母。” 老夫人笑了几声,又眨了眨眼俏皮道,“她要怪就怪吧,反正我这个老太婆也说不了几次了。” “祖母万不可这么说。。。。” “好了---”老夫人笑道,“祖母年纪大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祖母还等着你给我生个重孙呢。” 石长霂端坐的身子很挺拔,他抚了抚衣袖,半晌嗯了一声,侧脸像美玉一般美好。 “霂儿,祖母非是逼你,你是长房长子,日后这国公府也要有你来传承,若夫妻离心,不能繁衍子嗣安顿后宅,国公府百年的家业,也恐难以承继。”老夫人最后语重心长。 锦衣侯石长霂,十二岁上战场,十五岁封侯,十六岁迎娶朱氏,今年不过才一十九岁,就已经是神武营副指挥使,名副其实的天子近侍。 这位少年重臣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良久,石长霂道,“祖母的话,孙儿听懂了。” 老夫人颔首,“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过几日是花朝节,端丽夫人府中照例有赏花茶会,刘家小姐是必然会去的,你不妨去见见。若是合意,日后要好好善待妻子,切不可再随心而为。若是不合意。。。祖母自会去跟你母亲说明。” 石长霂良久不语,最后道,“祖母教诲,孙儿记住了。” “好孩子,下去休息吧。” 石长霂点头,起身行了一礼。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石长霂没有立即回青竹苑,而是在园子里慢慢游走。 三问跟在他身后,想了想,上前道,“侯爷,奴才今天碰到了五小姐身边的月牙,听她提了一事。。。是关于先四奶奶的。” 朱氏? 石长霂回头瞥了一眼。 “五小姐今天在祥瑞阁买料子,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先四奶奶。”他说完看石长霂并没有不满,又道,“大夫人正因为先四奶奶的嫁妆这件事,到处打听先四奶奶的下落。您说,奴才要不要去告诉大管家?” 归还朱氏的嫁妆? 石长霂听的一怔,“母亲要归还朱氏的嫁妆?” “恩,大夫人要为侯爷再娶,不好留着先四奶奶的东西,特意命人偷偷找先四奶奶,打算让人把嫁妆送过去呢。” 石长霂道,“此事你不要插手了,去回复了大管家即可。” 三问眼珠子转转,笑嘻嘻道,“奴才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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