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尊大佛的日子过得如芒在背。 其他人暂且看不出异样,至少朱清染的日子过得就有些不如意了,每日窝在外间看书绣花,偶尔一瘸一拐的出了门,也只能站在廊下看轻风忙来忙去。 田间的事都交给了抚柳,她一人经常忙的脱不开身,这几日听说刚长出的幼苗被雨泡死了大半。 朱清染忧心忡忡。 朝廷的试种秧苗每年差不多都是这种情况,鲜少有种出东西的时候,因为不知道是何作物,水土肥料都拿捏不准。 她之所以想试,是因为其中有她熟悉的一种秧苗,她照着儿时的记忆试了一下,先头还算顺利,这几日雨量增加,势头看着不好了起来。 轻风抚柳都有些可惜,朱清染虽然也忧心,但本就是尝试之心,得成失败都看天意,并不强求。 她仰头看了看天,夏季多雨,天气隐隐又是要变,于是便拿了雨伞,对轻风道,“我去喊斯哥回来。” 轻风正在生炉子替石长霂煎药,木材未干透,浓烟熏得她一头一脸的鼻涕眼泪,咳咳咳的呛了几声,也没听明白朱清染说什么,只嗯嗯点了点头。 朱清染从后门出去了。 落心庵附近就是树林,蜿蜒小溪灌入三江河,初夏雨水充沛,溪水清澈,是陶斯人等人极为喜爱玩耍之所。 她脚伤还未痊愈,走路仍然有些不利索。因心中有些烦闷,也不急于回去,不紧不慢的穿过树林。 举目茫茫,山野飞禽,朱清染的脚步也越走越慢。 河边芦苇丛生,偶有两只飞鸟掠过湖面,见了人又飞快的跑了。 四周并没有陶斯人等人的影子,但河边残留着一些黑灰还有鱼刺,大约他们玩够了,见天色有变自己就先回去了。 朱清染走到了溪边蹲下,清凉凉的水漫过手腕,拘了一把水,水中清晰的倒映着她自己的脸。 对自己来说,仍然不算熟悉的一张脸。 清水凌凌,洗涤一切过往,但洗不清刻在脑袋里的记忆。 是血与恨铸就的过去。 良久,她起了身,捡起丢在一边的雨伞,转身却看到了本不该在此出现的人。 石长霂一身粗布麻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眼神中藏着考究和疑惑。 朱清染一怔,竟然一时没有动。 她不开口,石长霂更加不会先开口,两个人默然相望,谁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最后,还是朱清染先恢复了常态,她向前走了几步,边走边笑道,“侯爷怎会在此?” 石长霂也收起了打量的目光,“你久不回来,你的丫头都很担心,我便出来寻你。” 她久不归来,轻风抚柳担心是正常,但石长霂出来寻她? “我伤重久卧,身体有些酸痛,正好出来活动活动。”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石长霂解释道。 朱清染听完颔首,“劳驾侯爷费心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朱清染在前,石长霂在后。 她走的慢,石长霂背着手在后面也不急不躁不催促,慢慢的跟。 朱清染走的满身不舒服。 她顿住脚,回头看了他一眼,石长霂挑眉询问。 朱清染说,“侯爷的身体看起来已经好了。” “还要多谢九姑娘悉心照料。” “照料你的是轻风抚柳,我不敢领功。” “九姑娘是主,轻风抚柳是仆,石某要谢,自然要谢姑娘。” 朱清染扯扯嘴角,然后道,“那侯爷打算怎么谢?” 石长霂一怔。 “怎么?难道侯爷所谓的谢只不过是空口白话?” “自然不是。”石长霂回过神,想了想道,“只是九姑娘先头还说不敢领功,后又突然改口,石某一时没想周全而已。” 这是怪自己出尔反尔了? 朱清染撇撇嘴,石长霂这般睚眦计较,好没意思。 朱清染心里不痛快,就不想再说话,于是加快了脚步。 两个人在树林里无声的疾走,脚步不停,又突然间同时停了下来。 四周山林茂密,寂静无声。 朱清染回头看了眼石长霂,石长霂也是脸色凝重,看到她询问的目光,却又带了一些奇异。 茂林深处,最是多飞鸟禽兽,可这会儿却连一点声响都无,怎么会不怪异,但更奇怪的是,朱清染竟然也发现了。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朝她点了点头,就见她深深皱了眉头,然后退后一步来到了自己身边。 “找你的?” 朱清染压低声音询问,一边说一边眼观四方。 四周悄无声息,看不到任何人,却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石长霂也朝四周看了一眼,低声回道,“我不知对方底细,若是打起来,恐怕。。。。” 朱清染打断他,“你内伤到底如何?” “好了七成。” “上次是几人?” “来的突然,并不清楚。” “那这次你猜会有几人?” 石长霂飞快的掠过丛林,没有说话。 不管几人,他如今身上有伤,无法全力以赴,身边有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朱清染,更加落了下乘,若是交手,必然以逃命为主。 “九姑娘------”石长霂正想交代朱清染几句,突然一声破空声传来,石长霂忙拦住她的肩膀急急避开。 ‘铮’的一声,一把刀插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刀刃闪闪发亮,铮铮作响,像绷紧了的弦。 朱清染瞪大了眼。 “这-------” 石长霂则摘下身边一片叶子飞速的射向旁边一棵树上。 “哈哈哈-------”有道身影从半空中飞出,落在了他们面前的树上。 那是个蒙着面的男子,虽然看不清样貌,从声音可判断为舞象之年。 他蹲在了树枝上,朝着石长霂朗声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锦衣侯,耳目果然灵敏。”又指了指地上的刀,道,“锦衣侯是否还认识这把刀?” 石长霂却连一眼都不瞟,沉着声音道,“你是当日刺杀我的人?!” “是又如何?”少年歪着头,目光落在朱清染身上,多打量了几眼,而后笑道,“我还当那日你消失无踪,是死在了哪个荒山野岭了,没想到是有美人相助,锦衣侯之命,实在让人羡慕啊。” 石长霂不理会他的调侃,将朱清染拦在身后道,“你是何人?与我有何冤仇?” “无冤无仇。”少年道,“不过是久闻锦衣侯大名,特来拜会拜会,却不想百闻不如一见,传言实在夸大其实,让人好生失望。” 石长霂也不恼,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阁下见也见了,今日又为何再次为难。” “我虽心生失望,但偏偏有人不信,所以我只好再次上门,打算将你的首级带回去,好叫人知道我所言非虚。” 朱清染心内一紧,忍不住捏住了他的衣衫。 石长霂却不为所动,淡淡问道,“阁下想要我的人头??” “传说锦衣侯俊美无双,这副头骨若是做成酒器,也不知是何模样。” “人头再美,若是皮肉剥落成了骨头,恐怕都是不美的。” “此言差矣。”少年道,“我家中藏骨无数,各个精雕细琢,堪为珍品,却独独缺了侯爷这颗,侯爷不如送于我如何?否则打打杀杀,伤了碰了,就不好了。” 这少年话里话外邪恶不分,朱清染只听得恶心,不禁摇了摇他的衣襟。 石长霂感觉到了,也知不可再跟这少年耗费功夫,否则等他援兵到了,他再想脱身就难了。 于是道,“你既想要我的头颅,和我身后这位姑娘无关,你放她离开,我给你又如何。”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得有理,那你让她走好了。” 竟然这么容易,朱清染和石长霂都怔了一下。 少年笑道,“再不赶紧走,我可就改注意了。” 石长霂低声道,“我拖住她,你乘机从后面跑。” “我。。。” “这少年武功不弱,我没有十分的把握,你先走,我随后赶到。” 朱清染也知道自己是个累赘,闻言也不再推迟,点点头道,“那你小心。” 她说完话,又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你少年眉目一弯,朝她竟然笑了一下。 真是脑子有病。 朱清染暗骂了一声,转身朝树林深处跑去,那少年待她一转身,却突然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又改注意了,我觉得这姑娘的头颅也不错,与你正好凑一对。” 他话音未落,身体已向朱清染飞去,石长霂忙跟上去,一掌劈向他身后,少年急急闪开。 而朱清染,被掌风重重的扑倒在地。 自听到那少年的话开始,她就有不好的预感,没想到预感成真,这少年果然变态至极。 她摔得头重脚轻,还吃了满嘴的土,呸呸吐了几口转头朝后看,那少年已经和石长霂交上了手。 唯一庆幸的是,石长霂看起来并未处于下风。 这样,他们大概还有一线生机。 朱清染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挪到一边。 大约先前石长霂示弱,少年太过自信,却不想越到后来越有些不支,被石长霂逼得连连后退。 朱清染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看。 石长霂果然不负盛名,出手干脆利落,不给敌人一丝喘息。呐呐呐,这燕子翻身轻盈如风,掌风却猎猎做响,看着是个温润公子,身手却满是金戈铁马。还有这回旋一腿,后劲十足,要是被踢中,这少年估计得断几根肋骨。 她在这边看得津津有味,那边厢战局已定。少年被石长霂一拳击中胸口,砰的撞上了身后的大树。 “咳咳咳。。。”他捂着胸口,吐了口血,眉间凶狠毕露,“你--!” 石长霂收手,“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本侯就不客气了。” 少年不发一言,撑起身子并不上前,反而飞身一跃到头顶的树上,厉声喊道,“吞佛!” 几乎就在他话刚出口,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个高大的汉子,手中捧了一把弓,恭恭敬敬的递给了他。 少年拉开弓拉箭,箭头瞄准了石长霂,’嗖’的一声,箭光划破长空,冷冽如风,迎面而来。 “追魂箭?!” 朱清染脸色大变,冲着石长霂大喊,“快闪开!” 石长霂也发觉了箭势凶猛,不敢硬接,转身飞向一棵大树,却不想箭头也跟着转了弯,竟是有生命一般, 石长霂猝不及防,噗嗤一声,是兵刃没入血肉的声响,石长霂闷哼一声。 他跌落在地,右臂一个血窟窿,追魂箭竟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膀。 朱清染急急奔了过去,“你怎么样?!” 追魂箭转了个弯,又落入了那少年手中。 箭头泛着血光,少年举在眼前饶有兴趣的看,仿佛是在欣赏一幅美妙的画。 天空中闷雷滚滚,远方乌云滚滚而来,一场大雨眼看就要落下。 石长霂低声道,“连累了九姑娘,石某实在愧疚。” 朱清染只顾着查看他的伤势,闻言毫不客气的顶了一句,“有命才有愧疚,等一下就没命了,侯爷愧疚又有什么用,还不快看看身体怎么样。” 石长霂无言以对。 “还有心情耳鬓厮磨呢。”少年手中挽了个花,指着他们笑道,“今日你们二人也不冤,至少黄泉路上有人陪,你们放心,我会把你们的头骨做成一对酒杯,放在。。。” 他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一声惊雷,轰隆一声霹中了那少年手中的箭头,瞬间一簇火花,噼里啪啦顷刻就击碎箭体的木头。少年未及反应,就被震的闷哼一声,突然从高高的树干上落了下来。 他身边那个高大的汉子忙飞身去接他。 朱清染张大了眼,一时有些错愣,倒是石长霂反应迅速,低声道了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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