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倾盆落下,砸的人头昏眼花,朱清染被石长霂托着,已分不清身在何方,只觉得入目的都是树枝茂林,手臂脸颊也不知被划伤了多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脚腕已经完全没有知觉,要不是靠着石长霂,她觉得自己会直接倒下去。 她一手捏着胸前的衣襟,在密集的大雨中拼了命的喘息,喉咙里太沉重,窒息的胸口都疼。她侧头去看,石长霂的侧脸在雨中看不清楚,可是握住自己手臂的手非常有力,她深深闭了一下眼,咬着牙继续奔走。 他们最后终于寻到了一个山洞。 朱清染重重的跌落在地。 “咳咳咳。。。”她捂着喉咙,咳到心脏都要跳出来,等稍喘息了一会,拨开贴在额头的发丝,慢慢爬了起来,身上的衣衫尽湿,贴在身上分外沉重难受,而石长霂躺在一边,没有半分反应,她爬过去翻过他的身体。 “石长霂?” 石长霂脸色苍白,嘴唇乌紫。 朱清染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有气。 “有气就好,有气就好。” 石长霂没有性命之忧,总算还不算太糟。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应付现下的情况, 脚腕因为奔波又重新肿胀,像发面的馒头一样,用手按一按,已经疼得没有知觉,她将头发重新梳理到后面,抽出了发簪,又退了鞋袜。用发簪小心翼翼的在脚腕上划了个十字形口子,便有淤血流出来,等了一会,血色渐渐转红,肿胀的地方也消下去了一些。 然后,她忙又去看石长霂的伤势,受伤的右臂淋了雨后,伤口的血迹都被冲了干净,皮肉泛白,看着分外可怖。 这么重的伤还能撑着带着她,石长霂这人还不算没良心。 朱清染将他又从头检查了一番,然后将他挪到了更干净的一边。 她们所在的山洞只是山壁凹进去的一块空地,一眼就看了全貌,朱清染撑着伤脚将山壁上能用的杂草,树枝都拔了下来,东拼西凑,总算凑成了一堆,看起来够生火用了,她就再也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重重喘了几口气,也不去管疼不疼的脚腕了,偏头看向旁边昏迷不醒的石长霂,竟然隐隐羡慕起来了。 她也不如就这样昏迷过去呢,也省的此刻劳碌命。可还没顾得上感慨,外面突然刮进来一阵风,她被冻得一个激灵,狠狠打了个冷战,再看石长霂,卷缩着身子发抖,想来也是冻得不轻。 她一声哀叹,认命的又爬起来去生火,钻木取火的功夫好多年不练,磨的手掌都退了皮,总算冒了小小的火苗,朱清染摸了一脸的黑灰,终于露出了笑脸。 她将石长霂挪到火堆边,自己也靠了过去,才真正松了口气。放松下来之后,就不免开始担心别的。 明明还未到傍晚,外面的天却已经黑了下来,狂风呼啸,暴雨不停,今天的雨比往日来的都要凶猛。 那追杀他们的少年是谁?他为何会追魂箭?又为何要刺杀石长霂? 小小年纪如此心狠手辣,倒是和自己记忆中的某人那般像。 而那人如何了?是否登高贵重,已应有尽有?是否已前程尽忘,活得潇洒自在?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 梦夜回首,他就不曾噩梦连连,不得安眠?佳节祭日,他可还有脸面祭拜先祖?她恨! 只要想到这些,她就有恨! 滔天恨意,毁天灭地也不能消。 她闭上眼狠狠的甩了甩头不让自己陷进去,转而又想到其他的事。 她至晚不归,轻风抚柳必然担心。 这场雨太大,三江河势必要涨水,河道不治,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发洪涝。 她仅剩的那些秧苗,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唯一庆幸的,大概是靠着这场大雨捡了一条命,雨这么大,他们走过的痕迹都会被洗刷干净。 只是敌人找不到他们,轻风抚柳恐怕也是毫无头绪。 她靠在山壁,看着外面风雨飘摇的世界,忧心忡忡又无可奈何。 大雨一直下到半夜。 朱清染是被热醒的,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火堆还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有种山野的青草香气。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 还好还好,清清凉凉,干燥无汗。 然后她才慢了半拍的低头看向某个紧紧抱住自己腰际的人。 石长霂脸颊通红,呼出的气息仿佛都带着热度,嘴巴里却在不停的小声念叨,“。。。冷。。。好冷。。” 朱清染摸了摸他的额头,被热的龇了一声。 “糟糕!”她忙低头他的伤口,伤口开始红肿,原来泛白的地方都开始冒血水,看起来比刚开始的时候严重了许多。 重伤之下起了高热,稍有不慎就会烧死人。朱清染不敢大意,忙去拨拉他的手,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拔下来,但石长霂却搂的紧,仿佛她是唯一温暖的源泉,只恨不得将身体卷缩成无限小,不断的向她靠拢。朱清染拨拉了半天竟然都没成功将他拉开,顿时好气又好笑。最后下了狠劲,等把人弄开之后,自己也累得不轻。 顿时跳起来狠狠的给了他一脚。 “你是侯爷命,姑奶奶也不是丫头命,活该伺候你!” 只是泄完愤了,该做的还是要做。 她撕下一块衣角,在外面沾了一些水盖在他的额头,然后将他的外衣都脱了下来,又往火堆添了把柴。 大概脱了湿衣,火又旺,石长霂总算不再叫冷,但眉头还是没松,改捂着伤口了。 也是,被追魂箭射穿了手臂,不疼才怪。 这箭的威力自来不容小觑,射穿的伤口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残留的箭气,会顺着经脉贯穿手臂,伤及根本。若不治疗,一条手臂就废了。石长霂是武将,又这般年轻,若是醒来知道自己成了废人,再迁怒自己。。。 她打了个寒战,抖了抖身子。 她可担不起这份罪责,于是又忙爬起来去找草药。 月朗星稀,谁也没想到,大雨停歇的夜里,竟然有这样一轮明月。 朱清染却没有心情欣赏,她不停的穿梭在茂密的树林里,焦急的找着自己需要的药材。 山野重重,藏着无穷的危险,朱清染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头顶突然扑腾一声,她‘啊’的一声跌倒在地,有一只乌鸦落在了她头顶的树枝。 她恨恨的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满心的懊恼和委屈,声音里都带了一些哭腔。 “虎落平阳被犬欺,姑奶奶今天落魄,连一只鸟都敢来捉弄我!岂有此理!” 她眨眨眼,眨干净了眼中的泪意,仰天看了一眼明月,不禁嘲笑自己的娇气。 都这个时候了,还闹脾气。 在大煜的这些时日,她一直控制的很好。 今夜不知是受那少年影响,还是太过疲累,她只觉得满心的委屈,真想不管不顾的发泄一场,仿佛自己还是以前家中父母珍爱的那个女儿,兄长爱护的那个妹妹。 可是,再也不是了。 那些过往,终究是带血的,让她再也回不去,甚至不敢再回忆。 等到终于找齐了药材回去,朱清染已经是满身大汗,身上的衣衫都被树枝刮破,手指还被虫子咬了一口,红肿了一块。 将草药仍在一边,她赶忙扶起了石长霂。伤口的血比之前更多了,朱清染先是把伤口小心的清理干净,挤出血水,然后将发簪在火上烤热,将伤口边缘烤焦止住了流血,最后将采来的草药一股咬碎敷在伤口上,用布料牢牢包扎起来。 她做一切的时候并未刻意放轻了手脚,但石长霂也没醒,只是在她上药的时候,被刺激的闷哼了一声。 朱清染倒是想不到他这般能忍,连昏睡中也不肯叫疼。说起来,他还不满二十岁,眼前的这张脸褪去了往日的冷淡和高深,也不过是一张稚嫩的少年人的脸。朱清染倒是怨他不起了,指尖弹了弹他的额头,她嘴巴里碎碎念了一句,“算你运气好,让我找到了仙鹤草,你可要争气一点,别辜负了我的一番辛苦,快点醒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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