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1999年10月13日　　　　“李老师。”课间溜进办公室的赵斐老老实实往物理老师课桌前一站，有点像罚站，手里提着纸袋。“我找您有点事。”　　　　物理老师抬起头扶扶眼镜--他原本正批改自己班的作业，往椅子一靠拿起大茶缸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才想起问，“赵斐啊，怎么了？”　　　　她直截了当的说，“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合适的家教。”　　　　这句话有点出乎物理老师意料，看上去他以为她遇到什么不会的难题之类，“你想报家教？上回你们班主任不是劝你家长缓缓吗？”　　　　“我爸我妈回家商量，已经决定了，让我上培训班。我报了某某学校周六培训班，一个礼拜一次，上礼拜六已经去听过一天课了。”赵斐目光无意中看到摊在老师面前的练习册上鲜红的叉子，不禁有些同情那位同学。“但是那里只有语文数学和英语，没有物理化学。我想来问问您，有没有比较合适的家教老师，如果您这里没有，我就再问问别的同学，实在不行就去大学城那边路上找找。”　　　　其实报培训班也好，找家教也罢统统不是赵斐本意，她毕竟是个成年人，初中知识难不倒她，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她一定能从360分升到560。不过老爸老妈成了一对惊弓之鸟，一心想把她从水深火热的不及格队伍中挽救出来，起码得有高中上，所以培训班和家教就成了救命稻草。　　　　她肯定不是第一个在物理老师面前提出这种要求的差生，物理老师叹了口气，“赵斐啊，我和你们杜老师一样，不提倡那些校外的培训班补习班，还有什么家教，有什么用？每年中考出题范围都不会超出你们手里的教材，只要把课堂上的知识学好了，用不着什么这补习那培训都能得满分。中考你们就依靠外力补这个补那个，到了高考怎么办？大学怎么办？”　　　　“你看我们班的张楠。”　　　　张楠好像是他们三班班长。杜老师又说，“他这次考试物理得了97分，总分542分，还有提高余地。他从来不在外面上什么班，都是自己学，你看人家学的也不差嘛。”　　　　“其实我也这么想，可是我老爸老妈不同意。”可怜天下父母心，赵斐比他还要无奈，“这次我没考好，一方面是我自己没发挥好，也有确实学得不好的地方，我爸妈想让我赶紧把课程补一补。所以我就来找您，想请您帮我介绍一个家教，老师学生都行，我肯定好好跟着学。”　　　　物理老师想了想，“某某学校啊？我知道，一次课学费多少钱？”　　　　“一百五。”　　　　真是贵啊。　　　　“一个月就是六百，不就从金陵一中请了几个老师，真敢收钱啊。”物理老师由衷感叹，打量她两眼，“他们那里老师讲的快，一般学生跟不上，去的都是成绩不错的。赵斐啊，你听了一次课，感觉怎么样，跟得上吗？”　　　　赵斐对物理老师的印象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还是自己学校的任课老师为学生着想，怕她成绩差跟不上，白白浪费时间金钱。反倒是那个学校的老师压根不在乎，只管闭着眼睛收钱：一个学生是讲，五十个学生也是讲，多一个学生就多一份收入。“还行，能跟的上，我想先上一个月，到了期中考试看看有没有进步，以后再定要不要继续。”　　　　“你家里父母在哪里工作？”物理老师摇摇头，“哎，也难怪，一家一个孩子，怎么都得供出来。”　　　　身后办公室门一响，化学老师抱着一摞练习册进了屋，好奇得打量这边。“孙老师好。”赵斐朝他笑笑，这才继续回话，说了父母的工作单位。“其实我也觉得挺贵的，不过咱们班不少同学在那里上课，成绩都挺好的，我跟着她们过去的。”　　　　“赵斐啊，你自己看看，可怜天下父母心。”物理老师像唐僧念经，“我记得你上学期期末考的还过得去，怎么也能有个高中上，这回怎么回事？是不是压力太大学不进去了？不能太勉强，本来学校教的东西就多，平时还有考试作业，你这报了培训班还要找家教，你学的过来吗？可不能适得其反。”　　　　“老师您放心吧。”和杜老师相同顾虑，都怕她一口吃成个胖子。赵斐恨不得拍着胸脯打包票，“我这次就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没发挥好，您也说我以前没问题的，老师我现在天天学习可认真了，您等着我下回考试分数吧，保证不让您失望。”　　　　“李老师，中考对我太重要了，要是考不好，我就不能上好高中，要是不能上好高中，我就不能上好大学，我的人生就没希望了，只能站柜台当营业员。老师您就帮帮我吧。”　　　　办公室里两位老师一起大笑，赵斐还很少看到物理老师笑的这么开心，化学老师更是站起来活动腰背，就像他们做课间操一样。　　　　“赵斐啊，其实你也不用非得报什么班。”化学老师快言快语的说，“实话实说你的成绩不怎么样。还不如回家和家长好好商量商量，到底怎么办。要不然就索性看看职高中专，提前进入社会，早点工作也不错，然后再考考成考自考，条条大路通罗马嘛。”　　　　赵斐第一次发现化学老师思路这么灵活奔放，不过鉴于她上辈子已经走过其他歧路，这回想换条宽敞点的大路往罗马逛逛。“老师，我就一次没考好，您不能这么早放弃我。”　　　　化学老师大笑，“哎呀，行啊，有这份心就行。那你就再努把力，这刚考了一次，下月不是还期中考试嘛，还有期末考试一模二模，离中考还七八个月，来得及。”　　　　物理老师也笑够了，用衣襟擦擦眼镜，“这样吧，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你补补课绰绰有余，到时候就说你是我这班的学生。”　　　　万岁~赵斐欢呼雀跃着拎出背后纸袋，打开一股甜香扑面而来--梅花糕绿豆糕如意糕之类，从老字号糕饼店买的。小心翼翼用纸巾包着放到物理老师面前一块，又送了一块到化学老师办公桌上。　　　　两位老师立刻挥舞双手，好像她打算掏出钞票贿赂他们。“哎哎，拿走拿走，用不着这个，你们好好学习就是了。”　　　　要不要这么古板？　　　　又往办公室里空着的办公桌上各放一块，纸袋里只剩一块海棠糕捏在手里，赵斐想走，物理老师一副不能收学生一针一线的模样，“哎，拿回去，一会上课了。”　　　　赵斐干脆把手里包装纸一掀，海棠糕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转身跑了。　　　　身后化学老师哈哈大笑，物理老师也没了脾气，摇着脑袋：“哎，这个赵斐，别说，还挺有心。”　　　　化学老师深以为然：“是个拎得清的，知道轻重。还八个月，是骡子是马，就得出去溜溜喽。”　　　　回到班里的时候赵斐被香甜可口的海棠糕噎得直打嗝，好在老师没到，赶紧灌了一肚子水。吴媛媛用询问的眼神望过来，她回给对方一个“大功告成”的笑容。　　　　吴媛媛没报物理化学补习班，她这两科本来学的就不错，家长还能辅导她；赵斐和其他同学也不太熟，郭英洁又冷战中，只好打起老师的主意，如果不行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不过，可真不便宜啊。光是培训班一个月就要六百块，相当于老妈半个月工资了，学校真是狮子大张口：1999年的六百块相当于2017年的六千块都不止，赵斐非常心疼，要不然说小孩女人的钱最好赚，只能希望物有所值。　　　　如果物理老师真的能介绍合适的家教，又是一笔开销。赵斐从来没有如此真切的希望能挣钱，可惜想不出别的办法：她的首要任务是学习，未成年人又无法开立股票账户。　　　　老爸有没有及时买那两只股票？　　　　数学老师一进来，赵斐立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丢在一旁，跟着老师思路认真听讲。下课在厕所门口遇到郭英洁，两人都停了停，见她一副犹犹豫豫的表情，赵斐大大方方招招手。　　　　“我报补习班了，你去不去？”她直截了当的问，“每周六上午语文数学，下午英语。不过有点贵，一天两百块。”　　　　“这么贵啊。。”郭英洁歪着头嘀咕着，“在哪里啊？”　　　　“吴媛媛带我去的。”没有继续赌气跑掉，看样子大有希望，赵斐刚刚有点高兴，就看对方像大人一样板起脸,“你和吴媛媛去呗，还叫我干嘛。”　　　　真是。。小孩子啊。“咱们三个一起呗，我可想你了。”　　这话比她刚吞进肚子的海棠糕还要甜蜜迷人，郭英洁看起来立场松动多了，灵活转着乌黑眼珠，“那你还来我家嘛？”　　　　新条真由？《霸王爱人》？　　　　“先不去了。”赵斐条件反射般退缩，她不保证自己禁得住诱惑--不知是不是回到十四岁的缘故，其实她可想看《圣传》《幽游白书》《灌篮高手》了。“我得补补课，下个月期中考试了。”　　　　甜言蜜语的效果在空气中袅袅消散。　　　　“我又没说不让你考试。”郭英洁大叫一声，气呼呼地跑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赵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