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恢 复 舞 会 月下,王正正、杜鹏飞在坝上踱来踱去。 杜鹏飞“你言不由衷,不负责任地顺情说好话,为他人做嫁衣。是那么宽宏、大度,没有自己。可是,你不能把方华也往火坑里推呀。胖子言行不一,嘴上说一套,办起事来就又是一套,这个你不是不知道。等到时候他让你坐蜡,看你怎么向方华交代。” 王正正“她该有个家了。” 杜鹏飞“你这是帮她吗?不,你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在外边打工的时候,方华常和我唠起你。你们是青梅竹马,可是,你不辞而别,伤了她的心。” “我对不起她……”王正正低下头“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在一个温暖的雪夜,我们一块走了好久,忘了时间,忘了家门。可是,第二天早晨,当我从睡梦中醒来,面对着眼前不可逾越的家庭出身带给我的种种痛不欲生的屈辱和磨难时。雪夜里所有的激情、温馨和浪漫瞬间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根红苗正,是地地道道的红五类。镇长——咱们班胖子的父亲为了让红柳能给他做儿媳,跑前跑后,为她办返城,培养她进三结合班子,拿钱为她母亲治病。方华的母亲背后找过我,不让我拖累她女儿的美好前程。你说,我能怎么办?” 杜鹏飞“爱情是需要一点勇气和拼搏精神的。真不知道在你的心中还有没有人世间这种最美好、最神圣的情感了?。” 王正正摇头“我们有感情,可是,让她跟我受一辈子苦,遭一辈子罪也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不能让自己吃尽的苦头再在她的身上重演,毁掉她的一生。那天晚上,要不是儿女情长冲昏了我的头脑,而是象现在这样清醒的话,我是不会有勇气跟她走下去的。” 杜鹏飞“你要是真为方华着想,就应该跟她走到一起才对。她是为你才放弃在外面打工的,我也非常支持她回来找你。” 王正正“可是,那时我已经有家了,一切都一了百了了。” “太可惜了。” 杜鹏飞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严冬已经过去,噩梦醒来是早晨,不要再在这里苦捱了。象你这种情况的人,现在不少都安排工作了,你也应该去找一找。” 王正正“过去,系主任也给我来过信,谈了四点安排意见。可是,我回绝了,一个都不想考虑。” 杜鹏飞“为什么不考虑,总做临时工不是个事呀。” 王正正“我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不想同那些趋炎附势者为伍,同流合污,宁肯在这里吃糠咽菜。他走他们的康庄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杜鹏飞“在那黑白颠倒日子里,你宁肯玉碎,不为瓦全。最后,自己又把自己开除了,以自己的青春赌明天,精神可嘉。可是,我们都是沧海一粟,以卵击石,就是牺牲了自己,也与事无补。老弟,不能再做这种傻事了。” 王正正“我心安理得,无怨无悔。” 杜鹏飞“上我那儿去吧,坐下来,我写诗,你写书。为了我们的青春梦想,再一起拼搏、攀登。” 王正正“等我退休的吧。我过惯了这种简单清静的日子。那些水泥高楼让我分不清东西南北,也总会勾起我痛苦的记忆。那些地方不适合我,我不想再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好在这些年我有幸用自己的青春岁月与牛鬼蛇神一起在这里凿山开路,跟民工们共同在这里移山筑坝。一个波光粼粼的大水库就要出现在这里,让千顷良田稻花飘香,血汗总算没有白流。我要做移民新村的第一代居民,用自己的双手为它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两个人又谈起对即将开始的改革开放的热烈企盼,和他们对伟大的新时代的无限憧憬与向往。虽然,王正正一无所有,眼前面对的还是个偏僻荒凉的穷山沟。可是,他身上重新燃烧起来的旺盛的生命力,沸腾的热血,无穷的力量。让他感到一切都将今非昔比,每一个人都可以有他的用武之地,他的样子俨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个人。 郝新坤调任库区新村副书记后,王正正接替他管理水库的建设工作。等他带领工人在大坝坡面上把《牤牛河水库》五个大字的最后一块白石砌完,郝书记立即把他调到村委会,投入到知识分子晚会的筹备工作中去。 镇中心闲置多年辉煌不再的电影院布满积尘的二楼大厅,在王正先没白没黑地努力下,很快就焕然一新。水泥地擦得铮亮,两端的楼梯口,一端作为主席台挂上了土黄色的帷幕,另一端则用木方和白布立起一个绘有牤牛河水库新村远景图的影壁。 王正正在脚手架上一边画新村,一边配色,让小时候学过画画的田喜九和那些根本没有美术基础的青年去画只需平涂的地方。 大厅中央,王正正请来的市交际舞新秀、当年冰湖沟眼睛明亮的小学徒及其女友,对各单位抽调上来的男女青年进行交际舞培训。 晚上,王正正在办公室里埋头于晚会策划,撰写朗诵词。并把它交给朗诵者田喜九,对他说“抓紧时间把朗诵词背下来,不能照本宣科,必须脱稿。” 等王正正安排完,一个年轻的女教师过来说“王科长,我同事的未婚夫不让她来跳舞。说你这是复辟资本主义,用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腐蚀女青年,要去告你。明天晚会她恐怕来不了啦。” 王正正“告诉她,教师是知识分子队伍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欢迎她来。但是,不强迫。这可不是大帽子底下压死人的年代了。” 深夜,王正正才领小学徒回家休息。(他的女友已被女青年领走了。) 小学徒脱下汗水湿透了的衬衣。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在有大大“舞”字的“知识分子晚会”广告牌前招摇过市。 小伙子们也穿上了最好的服装,早早地奔向俱乐部的售票窗口。 临近村屯的男女青年从停在俱乐部前的拖拉机上跳下来。 亲戚见面,握手言欢“什么风把你们也给吹来了?” 漂亮的少妇不好意思回答,只是笑着向俱乐部那面努努嘴。虽然晚会并没有开始,悠扬的舞曲已经从二楼的窗内口飘了出来。 俱乐部大门外人头攒动。售票口前挤得水泄不通,胜过任何一场电影首映。 临村膀大腰圆的男青年带领他的伙伴向售票口挤去。很快他就笑容满面地从人群中挤出来。举着票,在那些还为票焦急的人前使劲地摇晃着。 “美啥,不请自来。” “喔,这不是我——我大舅哥家的那个小——小六子吗?几天不见,还真出息了。你不请我,我请你行不?过年,我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你可得去呀。”膀大腰粗的男青年不等回答,拉着女友,就一步三摇地向收票口走去,一边又不放心地回过头说“别忘了,到时候,千万得去呀。” 重新获得发言权的臭老九们聚到一起,把压抑了多年的心里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说也说不完。会议开始了,还不肯闭上他们的嘴巴,嘚嘚不休。郝书记向他们致贺词的时候也没能把这个势头压下去。虽然,郝书记的群众口碑极佳,可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官话人们早已听够了。书记讲完话,下面还像个大蜂窝,嗡嗡个没完。此时,负责朗诵的田喜九站出来,用他浑厚纯净的男中音开始朗诵—— “从前,有一个古老而美丽的传说… …” 仅仅开头这轻轻短短的一句,别有洞天的一句,就让那些谈性正浓,又象爱听故事的孩子一样好奇的知识分子们顿时竖起了他们的耳朵,闭上了嘴巴,静等下文。就这样,整个大厅里头一次彻底地安静下来。 安静中,又响起朗诵者不紧不慢的声音—— “故事说—- 在那湛蓝湛蓝的大海边上, 耸立着一座突兀陡峭的大山。 山腹中有个大宝库金光闪闪, …… ……” 这个曾经无数次拨动过策划者心弦的古老而美丽的传说,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又一次展示了它无比的魅力,立刻把各自为政,散沙一片的会场凝聚到一起,拉上轨道。 舞曲响起来,小学徒和女友、男女青年们纷纷走向在座的各位知识分子,邀请他们入场。受宠若惊的知识分子们激动无比,诚惶诚恐地投入到陌生了的旋律中去,飘飘欲仙。 未婚妻也来了,与作为知识分子代表的未婚夫甜蜜共舞。虽然,未婚夫有生以来第一次跳舞 ,总要踩未婚妻的脚,需不时停下,重新起步。 一曲跳完,乐声嘎然而止。 “请大家站好,不要动,本次的中奖号码为八号,请站在此号上的舞者举手。”主持人说,发纪念品,并让他点将表演。 做音乐教师工作的未婚妻与未婚夫被点到时,为大家演唱了一首《知识就是力量》,赢得全场热烈的掌声。 一位矮胖的鲜族工程师被点将时,因为点将人不是中奖者,不肯就范,逃跑。被捉了回来。不得不扬臂抖膀,象老阿妈妮一样跳了个阿里郎,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一切都按王正正的策划进行,热烈而有秩序。再没人游离于整体之外,郝书记也乐得合不上嘴,只是,他看不到策划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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