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是个特别的日子,章家夫人五十整寿。章家夫人并不是我亲祖母,我祖母在我娘刚及笄便生病去世了,现在这位章夫人是我祖父娶得续弦。  这位章夫人是当年京城兆尹府的姑娘,嫁给我祖父时也是二八年华。她爹为了当年京城八大世家的名气将女儿嫁了进来,比我祖父整整小了二十岁。  我当初成亲时她也来过,只是她与我娘并不亲近,我娘成婚多年也未回府相看,所以我并没有见过这位祖母。如今章家掌家的便是她所生的儿子,我也得唤一声舅舅。  章家在我祖父那一辈没落的厉害,到了现在更是艰难。只是因着姨母的面子,因此还能勉强维持体面。  此次她做大寿向我递了请帖,我自然得前去贺寿。  我本未告知傅伯远,只想着母亲与章家并不亲近,我只去走个过场也就是了。也不知傅伯远何时知道的,一早过来扣了我的门便道:“今日可是你祖母生日,我与你同去罢。”  我怔了怔颔首应了。无论我两关系如何在长辈面前他总会给足我面子,这一点我十分感激。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章府。傅伯远先从前门下车,我便从侧门进去,侧门一过便有一夫人迎了上来。  “这便是晚书吧?母亲今日就一直挂念着外孙女,这下总算是到了!”  我听她所说便知眼前这人便是我那舅母刘氏了。她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紫绡翠纹裙,梳了飞天髻戴了支赤金合和如意簪,描红帖黄很是风韵犹存。  我忙行了一礼道:“外祖母身体可好?劳老人家挂念是晚书的不是。”  刘氏忙道:“晚书见外了!老人家甚是想念你,见了不知有多高兴。”  我点了头随她进了内堂。  唱礼的仆从接了礼单唱道:“丞相府少爷及少夫人送玉如意一对,荷花莲子镂金手串一双,银白点珠流霞花盏一只。”  我随着这唱礼声进了内堂。内堂内坐了满了妇人,我打量便知京内有些头脸的人家都是到了。姨母端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见我到了遥遥的一笑,眸内满是慈爱。  我笑了笑复对堂上的老夫人施了一礼道:“不孝外孙女晚书来迟,还请外祖母恕罪,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刘氏笑得开怀。“晚书有心了,快来外祖母身边来。”  我忙上前去。眼前的妇人虽有五十岁仍是精神奕奕,她柳眉杏目,年轻时应是一不可多得的美人。她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脸上皱纹极淡,瞧起来不过三十几的年纪。  她拉着我的手仔细端详一阵,叹道:“果真是个标志的人儿。你娘嫁的远我也从未能瞧见你,如今见了倒是安心。”  我笑了道:“外祖母若是不嫌弃晚书,晚书定时常来府里叨扰。我娘在广西也时常念着外祖母,今祖母大寿娘未能进京贺寿深以为憾,嘱咐晚书定要好好向外祖母请罪。”  她眼神一闪,笑道:“晚书言重了,你娘至孝我心内是知道的。”  我笑而不语。  她在我刚来便要给我一个下马威,直言我娘嫁的远今日不来实为不孝。我只能含糊过去,瞧了面前的妇人眼内便带了些冷意。  舅母忙打圆场道:“母亲与大姑子感情甚好,不是亲母女胜似亲母女,儿媳见了倒要嫉妒了。”  她笑睨了刘氏一眼:“好没良心的人!我可短你吃穿了,巴巴的吃起飞醋来。”  舅母娇俏一笑:“母亲慈爱,儿媳才敢在母亲面前撒娇争宠的。若是母亲不愿啊,儿媳可要心伤了呢!”  她笑着冲堂内夫人笑道:“瞧瞧我讨了个什么样的儿媳!”  堂内众人忙笑着打趣两婆媳感情极好,将她哄得合不拢嘴。  姨母在一旁笑道:“弟媳与母亲感情甚好,我便也是安心了。虽说儿媳与婆母隔了层血缘,可母亲与弟媳倒是比我这做女儿的还要亲近几分呢!姐姐知道母亲讨了这么贴心的儿媳不知该多开心。”  这话说的便有些难堪,笑声便止了,一时间有些尴尬。  姨父如今官运亨通,在座的哪位敢拂了姨母的面子,见姨母说话带了气纷纷闭了嘴,只一双眼在我们四人之间逡巡。想着当前这位章家夫人只是续弦怕是与原配生的孩子并不对付。  舅母见了忙道:“二姐见笑了,母亲自是与二姐亲近的。弟媳恨不得每日替婆母及两位姐姐祈福,家和万事兴罢。”  姨母笑了笑道:“我知你是孝顺的,刚刚所言不过说笑罢。”  说罢向我招了招手,我一笑往姨母跟前坐了。  “老夫人,孙小姐来给您贺寿了。”有一婆子笑容满面的禀告道。  章老夫人大喜:“真真来了?赶紧让她进来。”  婆子忙应了。  片刻后一位身姿聘婷的小姐缓步行了进来。她身着鹅黄衫子梳着垂挂髻,未近及笄身量偏小,一张俏脸上未施粉黛,端的是楚楚可怜。  只见她行至堂中略垂了臻首,行了一礼道:“真真给祖母请安,祖母大寿真真亲绘一幅仙鹤贺寿图,祝祖母松柏长青万寿无疆。”  她笑着点头道:“好好,真真有心了。”  说罢忙让下人将那副画展开来细细观赏,只见那画中仙鹤栩栩如生,或俯首或引啼仿若眼前正有一群仙鹤清啸。各位夫人皆是赞叹不已。  她笑得更加开怀,直吩咐下人将画挂于堂前引众人赏鉴。  画画的孙小姐却淡淡一笑,冲我行了一礼道:“这位便是晚书表姐了罢,真真见过表姐。”  我忙笑着搀她起来。“表妹画艺超群,当不愧才女之名。”  她低了头脸颊微红:“表姐说笑了,真真拙技那当得才女之名。”  “真真谦逊,我瞧那画意境高深实是大家之作。”姨母笑道。  “真真谢过姨母和表姐了。”她笑了笑,梨涡微现十分甜美可人。  我与姨母相视一笑。老夫人这般高调在众夫人中介绍我这位表妹,怕是起了攀龙附凤之心,既如此帮她一把又如何?  我仔细打量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表妹纤瘦婀娜,细腰盈盈一握,颇是讨人喜爱的模样。只是当初显赫的章家如今竟想靠着一女子翻身,真是令人嗟叹。  不多时她下去更衣,便让舅母领了一众夫人上了高台。高台本是为了宴席所筑,四周都是两层高的阁楼,中心空出一块台子以供有兴致之人献技,台子高度适宜从上往下看得正是清楚。  这厢舅母领着我们往西边阁楼所去,阁楼上贴心的挂了帘子以防众人不便。  我听着对面人声喧哗便知那边是男子所在处。傅伯远就在对面也不知他能否注意到自己,念头一起我有些怔愣随后便是一笑,好端端的想他作甚?  舅母笑道:“众夫人莫要拘谨,此处乃是我婆母特意吩咐用来给女眷休息所用,下人愚笨但堪差遣,还望大家尽兴。”  众夫人忙应了。  姨母拉了我坐在右边凭栏也不搭腔。  我心知她恼了,忙想个话题问道:“今日怎不见敏敏过来?”  想起方敏她眼内带了笑道:“今日嘉欣郡主邀好友赏菊,敏敏便去了。”  我看姨母表情温和慈爱不由得一笑。嘉欣郡主与表哥已经定亲怕是年后就要成婚,方敏与嘉欣郡主合得来倒是少了许多摩擦。  我笑了道:“敏敏与郡主感情甚好,晚书倒想见见了。”  她笑得开怀,含糊道:“等年后姨母便亲自请你看着。”  我笑:“倒是姨母讨了儿媳,怕要嫌晚书在一旁碍事罢。”  她笑睨了我一眼。“唔,要是姨母嫌你你母亲该是要从广西上京亲自骂我一顿了。”  我搂了她胳膊不依的笑:“晚书哪是喜爱告状之人?若是郡主嫁给表哥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哪会拈酸吃醋?”  我笑着撒娇,心内快活。忽的瞧见对面似有一身影神似傅伯远,穿着湛青衣袍一闪而过,我愣了愣忽的挑衅一笑,傅伯远虽家中显贵可能与父母这般撒娇卖痴?  “表姐与姨母感情真好。”表妹不知何时来了我们旁边,一脸艳羡的道。  我笑了笑:“我与姨母谈及家中便喧哗了些,表妹莫要见怪。”  她柔柔一笑:“真真羡慕不已,哪会见笑?”  我笑着点了点头。此时老夫人才在一种仆人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她见了笑道:“真真等会儿要下台弹首琴曲,还请姨母与表姐指教。”  姨母可有可不有的点了点头,我也冲她一笑。  她福了一礼弱不胜风的下去了。  “这刘氏倒是慈爱,竟拿了自己寿辰替孙女铺路。”姨母不以为然的道。  我笑了笑:“虽是不合了些,到底是一片慈心。”  她哼了哼:“不过是一垫脚石,待价而沽的东西。若是知她打的是这个算盘,今日我便不该来的,无端让人嗤笑。”  她声音低沉,竟带着难言的恨意,我不禁一凛疑惑不已。  章真真已经换了装束袅袅婷婷的站于台上,虽戴了面纱一双杏眼仍是欲说还休十分惹人怜爱。  只听一婆子大声道:“我家孙小姐在此献上一曲为老夫人贺寿,愿老夫人寿与天齐。”  她声音娇柔,如黄莺转啼。“小女子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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