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当时在门口耽搁得够久，不知怎么地传进了丞相夫人的耳里。我卧在榻上补眠的时候，丞相夫人身边的嬷嬷亲自过来传话说丞相夫人要见我。我见不是平时传话的小丫头而是丞相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时，便知是早前我与纪三在府门寒暄的事传到了丞相夫人的耳里。　　我叹了一口气，问小月道：“可知少爷回来了没？”　　“奴婢没见到少爷，想是还没有回府。”她答道。　　“叫人去府门守着，若是少爷回来了就说丞相夫人叫他过去。”我吩咐道，“让来福去吧。”　　“是。”小月忙下去吩咐。　　我寻了顺子的错处，把他撵了出去，这来福就是新找来顶替他的。我见他忠实可靠，一直留着。　　我随着嬷嬷去了丞相夫人的院子。丞相夫人可不像上午那样和蔼，一张脸拉得老长，脸色铁青。一见我进来，眼神像刀子一样。　　“儿媳拜见母亲。”我请安。　　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道：“怎这般迟？我这做婆婆的要见你还要等半天，架子可真够大！”　　“儿媳不敢。”我低眉敛目，“儿媳身子不适，故而来的迟了些，请母亲恕罪。”　　“哼！身子不适？你上午来请安时好好的，还出了府一趟。我听下人说伯远带着你看什么剑去了，怎么那时身子是好的，现在就不适了？可是不想见我这老太婆？”她咄咄逼人道。　　我极力忍住怒气。“儿媳出门一趟回来便有些不适，还请母亲明察。”　　“回来便不适？可是因为与外面的男人分开，要回这丞相府才不适？”她指着我，声音咬牙切齿，“叶晚书，你好大的胆子！公然与男子在外拉拉扯扯，你还要不要脸了？你说，伯远是不是被你支开了，好让你会那野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我丞相府？”　　我心中怒气升腾，不由得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我嫁进来这么久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丞相府的事？就凭下人一句话，母亲就要说我不检点了吗？”　　“还是我冤枉你不成？门口的奴才亲眼看到一个男人把你送回府，还在门口与你拉拉扯扯，你还想狡辩？”她气的发抖，“我看你早就和那男人勾搭上了，要不怎么口口声声要伯远休了你？休了你你估计就和那男人跑了罢！这就是你叶家的教养？我倒要问问你母亲怎么教出你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儿？”　　我听她这样侮辱家人，心中又气又恨。“母亲可曾听我半句解释？那人就是夫君请来送我回府的，我在门口不过与他道谢，怎么就是勾搭上了？”　　“伯远与你一起出的门，怎么会没与你一起回来？我看你就是狡辩！”她仍然不信。　　我感到一阵无力。“反正夫君会回来，到时候您亲自问问也就知道了。”　　“我自然会问。你就在这儿跪着等伯远回来吧。”她道，转身进了内院。　　顿时房内只剩下我一人，小月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被嬷嬷挡了下来，也不知她听着屋内的动静该有多急。我静静地跪着，心中想着她那样辱骂我和爹娘的话，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心酸。　　不管我怎么做，她都不满，想尽办法的折辱我。今日寻着一个不是错处的错处就罚我，不过是借题发挥，磋磨我这个儿媳罢。　　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我小声的呜咽着，想要把这些屈辱都哭出来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腿渐渐没有知觉，本就还虚弱的身体渐渐无力.......　　在我有些混沌的时候，身上一轻。我睁开眼一看，傅伯远抱着我，对着下人道：“人死了不成？没看到少夫人晕倒了？”　　声音像是带着极大的怒气，我看着他现在一副横眉冷竖的样子，一阵恍然。　　他见我醒来，忙道：“你怎么样？”　　我扯出一个笑，对他摇摇头：“没事。”　　他眉头还是紧皱着。“那便好，你撑着。大夫马上就到。”　　我答了一个好，眼皮却越来越重。　　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天色已暗，我喉咙干涩，唤了声小月。　　“你醒了？”傅伯远听到我的声音，走到我床边道。　　“小月呢？”我看着他，想起下午的事。　　“在外边。你想要什么？”他坐在床沿边问我，眼神担忧。　　“水......”我极力发出声音。　　他忙不迭给我倒了杯水，小声的嘱咐我：“有些烫，你慢点。”　　我顾不得他的话，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咳咳！”　　“都说了烫了，怎么还是不小心！”他一边埋怨一边帮我顺气。　　我咳得说不出话，眼泪都出来了。　　“行了行了，我给你吹凉你再喝。”他不耐烦道。　　我瞧着他认真的吹着茶水的样子，无端的觉得陌生。灯影幢幢，他面色被映得有些红，倒显出几分绯意来。　　“我已经和娘说清楚了，那是误会。你别放在心上”他吹着茶水道。　　“一句误会就算完了？我叶家可是被骂没有教养！”我有些生气。　　“我娘是长辈，话虽说的不好听到底是关心你。”他也有些来气，“你就不能让这事过去？”　　我听了不禁有些失望，他还是之前那个他，这几天果然是错觉。我转过脸不想看他。　　他见我这样，语气冷冷的道：“你好好想想吧，我今晚回乔园。”　　我不知怎么一股怒气涌向心头，掀起枕头向他甩了过去。　　“你，真是粗俗无礼。”他拦下枕头，大步离开了。　　我一阵无力，眼泪像是又要掉出来了。　　“少夫人，这么晚了少爷怎么又走了？”小月进门疑惑的问道。　　“这是丞相府，他自是想走便走。”　　“可，可少爷之前那么紧张的抱您回来，我还以为他要在这儿陪您呢？”小月疑惑的道。　　“他怎会紧张我？”我嗤笑。　　“是真的，您没看见。您晕倒之后，少爷抱着您同夫人大吵了一架，说今后再不许夫人欺负您。”小月信誓旦旦的道。　　“......”我不信，他刚刚还一副我不可理喻的样子，又怎么会在丞相夫人面前为我说话。　　“少夫人可是不信？您随意传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小月理直气壮地道。　　我瞪了她一眼。“怎总为少爷说话？”　　“奴婢没有！奴婢就是想着少爷如今想和少夫人和好，少夫人该把握机会才是。反正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何必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她急道。　　我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小月说得对，我已经注定一辈子要在这丞相府，只有傅伯远是我能依靠的人。若想安稳余生，与他相敬如宾最好。　　“奴婢看之前少爷都吩咐玉棋将他明日穿的衣裳带过来了，肯定是准备在这儿歇息的。也不知少爷是不是回了乔园......”小月继续道。　　乔园么？我想着那儿之前住着的秀娘，想说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我装作不懂小月的意有所指，小月也只能无奈的叹气。　　第二日有下人抬了一尊红珊瑚进来，我诧异的看了看。　　小月跟着进来眉开眼笑道：“少夫人，这是少爷求老爷赏赐的上好珊瑚。听人说这尊珊瑚是皇上赐给丞相府的，本来夫人看上了正准备搬回院里，少爷求了老爷赏给了咱们院！少爷还是念着您的，您可别生气了！”　　我起身瞧了瞧那尊红珊瑚。半人高的一树，看起来高贵非凡。之前被傅伯远惹恼的郁气倒是出了不少，我淡淡的道：“那便放下吧。”　　“是！”她兴致勃勃的筹划着放哪儿才好。　　我见她像没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忍不住道：“就放内堂大厅吧。”　　她笑着应是，指挥下人摆好那尊珊瑚。　　那尊珊瑚红艳的紧，想来也是上好的贡品，不知傅伯远求了多久，丞相夫人脸色该有多难看，想着心中有些难言的欢喜。　　晚间傅伯远进了屋，我正闲闲的翻着书，闻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他像是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那珊瑚你可喜欢？”　　我一直盯着书，装作不在意的道：“唔，挺喜欢。”　　“那便好！”他高兴地道，走过来拿了我的书，“怎又是游记？”　　“喜欢！”我拿回书，淡淡道。　　“.......听说过月阳先生么？书房里有本他著的《奇趣怪闻》。”他凑过来道。　　我忙放下书，喜不自胜的看着他：“当真？我当初一直想要这本可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你不爱这些怎会有这本书？”　　“府中书房内各种书籍数不胜数，有那么几本杂谈有何奇怪？”他不在意的道。　　我想想也是，丞相府么要什么得不到？　　“那我可能去看？”我期待着问道。　　“怕是不行!”他见我面露失望，狡黠的笑了，“府中人员混杂，你一内眷不好抛头露面，改日我给你带来。”　　“如此甚好！”我欣喜的道。　　他见我如此松了一口气。　　我心知他今日所做是在低头，我本也不可能指望他能在丞相夫人面前替我讨回公道，对他这番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