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少夫人莫怪老奴多嘴，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少夫人有什么气冲少爷发了也就是了，哪需要跑那么远去累着自己？”　　秋兰婆婆笑的慈爱，我知她是真心为我着想，只是这事不是我出了气就完了的。他不信我，我一想起就十分难受。　　“少夫人也该听听少爷说什么，别是两人误会了，徒伤感情。”　　我垂头不语，哪是误会了，分明是他亲口说的。　　“老奴多言了，少爷舍不得您，等过两日就来接您回去了。”她又笑道。　　我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却说不出来。若是他来接我，我大概是要回的。又能怎么样呢，孩子都生了难道真不回去？　　“您莫要说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四处瞧瞧才是正经。”我不接话，笑着道。　　秋兰婆婆见了也不强求，只与我说起庄子上的新鲜事，我也将这烦心事丢开听得津津有味。　　更漏已过三个时辰，我们便到了庄子。这是我的陪嫁，当初爹爹特意在京郊买下来的，没想到却这样派上了用场。　　“老奴给少夫人请安。”庄子上的管事是提督府的老人了，对我很是忠心，每年送进府来的新鲜物不少。他领了一庄子的人在这儿候着，我倒是有些惊讶。　　我和颜悦色的道：“快起来，刘管家多礼了。我此次过来小住劳你费心了。”　　刘管家忙道不敢。　　婆子们早进了屋将物事归置好了，屋内的摆设十分简朴却透着农家的纯真，我十分喜爱。便吩咐小月赏了刘管家银子，他感恩戴德的接了。我见他身后有一七八岁大的孩童，眼睛黑亮，好奇的看着我。我笑了笑，对他招了招手。　　刘管家忙道：“少夫人莫怪，这是小儿，不通礼数还请少夫人包涵。”　　我笑着摇了摇头：“孩子机灵我十分欢喜，那还会怪罪？”　　那孩子听了，大概知道我没有恶意，欣喜地笑了。　　我忙招呼他：“叫什么？今年多大了？可习过字？”　　他一一答了。小童叫刘泽，今年七岁，开过蒙。　　我见他只往我身后看，笑道：“可要见见安哥儿和小玉珠？”　　他十分不解：“安哥儿和小玉珠是谁？”　　我正要答话，却听见一声惊呼：“孽子，小公子和小小姐的名号也是你能喊得？还不向少夫人赔罪!”　　我忙制止：“无妨，家中仆人也是这样唤的。刘泽机灵，这几日就由他带咱们转一转，你看行吗？”　　刘管家喜笑颜开：“自然自然，您只要有什么吩咐叫他就可以了。不管山上还是庄子里他都熟得很。”　　我满意的点点头。“小孩子拘不住，就放他出去玩吧。”　　刘泽到底还小，听了欢喜的出去了。 　　我进了屋，见窗明几净还有鸟语花香，更觉得神清气爽，心中愤懑也消散不少。傅伯远此时应是下朝了的，不知到家看见空无一人会不会失落。我暗自摇头，都出来了自己还忍不住想着他，到底是病的不轻。　　我带着孩子住在正房，两个奶嬷嬷住在西厢房，若是孩子饿了吃奶也是便利。小月住在东厢房，秋兰婆婆执意要住在耳房的榻上，我再三拒绝她仍是坚持，我只能任由她去了。而带来的仆妇就住在罩房，幸好来的人不算太多倒还住得下。　　等这些安排好了已经是日暮，两孩子也是恹恹的要睡，我哄着他们睡了。刚想传膳时，见门口有一小小身影在往里面张望，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十分渴盼的样子。我笑了笑：“刘泽来了？有什么事吗？”　　刘泽见了我羞涩的一笑，小声问道：“要去山上看火焰吗？”　　之前说要他带着我们出去转转，没想到还是傍晚就巴巴的来了，这倒是一个好孩子。只是山上黑漆漆的哪来的火焰？见安哥儿和小玉珠睡得熟了，到底不愿意打击他的积极性，笑着道：“好啊。等我换身衣裳。”　　说着便让下人给他端了一碟子糕点让他等着，我进了内室。　　小月忙过来伺候我换衣裳。我让她给我换了一身短装，不繁复还算便利。　　“这么晚了，奴婢怕出去不安全。”她边换着衣裳边道。　　我笑了笑：“不怕，刘泽是走惯了的，让他带路该是安全的。”　　小月想了想：“那好吧，只是您得让奴婢安排几个有身手的侍卫跟着。”　　我笑着应了。　　等出了门，刘泽见我身后一堆的仆从，迟疑了下道：“人多了怕是不方便……”　　我愣了愣，忙挥手让一些走了，他才什么也没说领路走了。　　天色还不算太暗，倒是能看得见路。我跟在刘泽后面，小月不安心牵着我走。山路还算平坦，除了窄了些倒是与官道无异。我笑着道：“你爹爹是个能干的，这个庄子打理得很好。”　　刘泽欢快的笑了，没有了之前的小心谨慎，露出孩子气来。　　“爹爹说了，老爷宅心仁厚，咱们只有将庄子看好才能报答老爷了。”他说着挺起了小胸膛十分自豪。　　老爷便是我爹了。爹之前隐约提过一次，刘管家是他麾下的兵，伤了腿便不能上战场，爹见他们一家子可怜，这才安排做了我的陪嫁庄子的管家。　　我笑着道：“嗯，你爹爹是个知恩的。不知你爹的伤可好了？”　　刘泽声音低了些，带了些忧郁：“爹爹平日里倒是好的，只是阴雨天就腿疼……”　　我叹了叹。　　“到了。”他忽然停了脚步。　　我定睛一看，周围黑漆漆的，哪有什么火焰？　　只见刘泽小心翼翼的往旁边草丛里跨了一步，人就不见了。我忙喊他一声。　　他几不可查的应了声，声音由远及近的道：“夫人！你看！”　　突的眼前有无数光点，飘飘荡荡的，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上几分。　　我看着看着忽的笑了，这哪是焰火，分明是数不清的萤火虫。　　刘泽终于从草丛中现出了个脑袋，羞涩的冲我笑。我见他头顶还有些草屑，忙向他招了招手。他提溜着出来，忐忑的问道：“可还喜欢？”　　我笑着点点头，心中柔软。若是安哥儿像他这般对我我该是要哭出来了。　　“好孩子，辛苦你了。”　　……　　回去刘管家倒是冲刘泽发了一通火，直骂他没大没小。我忙制止赏了刘泽，这才让刘管家住了嘴。　　见两人一高一低越走越远的身影，十分感慨。“回屋吧，安哥儿和小玉珠该是要饿了。”　　小玉珠醒了，嘤嘤的哭着，奶嬷嬷哄好后我就抱了过来。见孩子越长越像我的小脸不由得亲了亲。　　“少夫人与小玉珠母子连心，一刻不见就是想着的呢。”秋兰婆婆笑。　　我点了点头。“孩子是我身上的肉，我哪能不想呢？”　　“少夫人说的是，做父母的哪能不想着孩子呢。就是少爷，每日上朝前还要去看一看孩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抱小玉珠和安哥儿。明日少爷休沐，该是要来接孩子回去了。”　　秋兰婆婆看出我怒气未消，也不提他来我就要跟着回去，只说来看孩子，我想要发作也找不到理由。　　“他来不来有什么要紧的？他若是愿意世上女子有的是想给他生孩子的呢，哪能只看着小玉珠和安哥儿？”　　秋兰婆婆顿了顿。“少夫人说笑了，老奴都是看在眼里的。少爷一回府就是回了咱们屋子，哪有想过找其他人呢？”　　我瘪了瘪嘴：“他惯会装模作样。谁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在外金屋藏娇了，我又哪能知道？”　　她忙道：“少夫人这是冤枉少爷了，少爷哪是那样的人？老奴看少夫人若是有什么不满的直接和少爷说了就是了，犯不着自个儿生气，说开了一切都好办了。”　　我恨恨道：“哪是我的问题？分明是他处处瞒着我，一肚子花言巧语却连句实话也不肯说。”　　她疑惑的道：“少夫人此话怎讲？”　　我气的绞紧了帕子：“他那会儿去西北的时候可是，可是将萧尧也牵连进了一桩十分危险的事里，若不是萧尧运气好，说不定早就身首异处了！”　　她怔了怔：“老奴本以为是少夫人同少爷有什么误会，想着您来这庄子里散散心就好了，没想到是这样的事么？老奴若是知道万万不敢让您来这儿的。”　　我摇了摇头：“这哪是您的错？我是暂时不想回去见他的，等我想通了再说罢。”　　她没有再劝，只是一声声的叹气。　　我知道他有自己的立场，只是这些再怎么样也该说与我知晓。不管是萧尧还是威远将军府，都是我最信任的，谁知却一起瞒着我，若不是萧尧这事我还被瞒在鼓里。　　想着之前散去的愤懑又冒了出来，我皱了眉头。　　……　　这几日在刘泽的陪同下我倒是体会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快活。日日睡到卯时，然后到田野上转达一圈，听听鸡鸣鸟叫，再让厨房做上一些农家特有的小菜，下午闲暇下来逗逗孩子，倒是别有一番归隐的趣味。　　所以等傅伯远来找我时我倒有些恋恋不舍。丞相夫人五十大寿，我这个儿媳妇是无论如何要回去的，再加上两个孩子是仅有的孙子辈，她也是想念的紧。能让我在庄子逍遥这么久，想来也是到了忍耐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