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磕头:“安安给母亲请安。”    这只是琉璎居里头最寻常的一景罢了,一年前,安安每天都来给嫡母萧氏请安,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萧氏开始不让这个庶女踏进琉璎居来了。    萧氏看着那少女明媚的脸颊和星辰一般的明眸,内心早就翻腾起来了,当然,她瞧不得自己女儿那副蠢样,更看不得安安这幅机灵的样子。她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起刚才的那几本册子,有意无意的翻看着,却并未有叫安安起身的意思。    安安目光微微一闪,嘴角却划出一道弧线出来,只是她低着头,大半个脸都埋在阴影中,萧氏未曾察觉到罢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萧氏,以前她都住在蝶园很少出门,也未曾真心想过萧氏做的事情有何深意,那段时间她突然改变自己的态度,难道不是有理由的吗?    萧氏若无其事的翻着册子,说道:“大郎,前些天有人来给你提亲,我看了几个还不错,一个是光禄大夫徐少钦的嫡孙女徐敏,这丫头今年十五岁,模样也是生的好看的,就是性子不怎样,脾气火爆的紧。还有一个是威武将军徐令的女儿徐韵,长的清秀可人,只可惜母亲死的早,一直由祖母教养着,你看看画册上的模样,哪个合你的意一些。”    这个年代,孩子若是不能由亲生母亲教养着长大,视为不吉,也有教养不善的意思。    这话是对许载德说的,说着随手将手中的册子递给许载德。  原来是把给许载德相中的姑娘的模样、家世、年纪一干等写在册子上。  按许家的门楣,就算尚个公主都是够的,但萧氏并不想家里供一尊佛,首先就把尚公主这条路堵死了。    冬天柔和的阳光照在许载德柔和的脸上,连萧氏也不曾发现她口中那个“大郎”眼底闪出一丝恨意出来。  许载德道:“儿子的婚事母亲做主就好了,母亲如今在家中主事,一切都该听从您的安排才是,儿子没有异议。”    萧氏很喜欢旁人对她奉承,尤其是儿子的好言好语,叫她心情好了些,于是抿嘴笑:“你这孩子,话倒是很讨母亲的喜欢,只是这媳妇娶进门,可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万一脾性合不拢来怎么行。”    “是啊,脾气合不拢来,如何能在一起过一辈子!”许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还未进门,就一眼看见幼女跪在跟前,随即冷笑。    许豫多年都没踏进琉璎居,萧氏哪里会料到他会来的。  他疼安安,整个许府都知道。    萧氏难堪的起身,看着丈夫的眼神里面都是崇敬和恭顺:“你….怎会想到来我这里的,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她虽是郡主,在许豫面前却是从来都没有脾气,哪怕他再怎么官运不佳,酗酒或者不住在她房里,只要多看上丈夫一眼,老脸都能韵出一圈红来。    安安心想:要不怎么说,老爹收拾收拾还是很有魅力呢!  不知道许豫出于什么考虑,这次竟然也没发火。    “我来不得吗?”许豫冷冷说道。  见安安还跪着,萧氏的声音柔和起来,说道:“我不叫你起,你就傻跪着,难不成是跪给你父亲看的吗?”    这话说的,她不让起好像别人敢轻易起来似的。  安安这才站起来,偷偷抿着嘴儿笑着,她就是知道父亲要来,就是不说,又咋地?    这一幕被许载德偷偷看在眼里,一并递了个眼神给她,叫她小心些。    这到不是安安故意而为之,实在是她每回来请安,萧氏都是这样刁难她,后来她大了些,萧氏也不想看到她,索性叫她没有通传就不来了,但是倘若许豫在这里,萧氏对安安便不是这样的脸色了。    ***    许豫的道来,确实叫琉璎居的上下感觉到意外。    萧氏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丈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见到丈夫今日器宇轩昂的进来,眼睛都不知道搁在哪里。    其实像许豫这样的贵胄子弟不知道有多少,萧氏当年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死活也要嫁进许家来,这么多年许豫对她不冷不热的,但是但凡许豫给一点好脸色,萧氏都会表现出心情大好的样子来。    见气氛不对,岑姨娘心眼活泛,插了句嘴:“快要吃饭了,老爷过来必是同太太一道用膳的,咱们快些去吧,天冷,别把菜放冷了。”    许豫没说话,盯着萧氏看着,也不像以前那样眼里都是厌烦。  萧氏被他盯看着,脸更红了些,走去他跟前挽着他手,轻声叫道:“夫君——”  这语气,多像十多岁的姑娘,许豫轻咳一声,倒也没有拂她的面子。    许载德笑眯眯的走过去扶起安安,趁人不注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是知道父亲要来的吧,就你鬼多。”    安安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又被许载德悄悄的拧了一下耳朵:“小心些,你的婚事可在母亲手里攥着呢,要是她不愉快,给你拉出去配小厮,看你能不能笑出来。”    许载德这话是危言耸听了,哪怕萧氏再不愉快,也断然不敢拉庶女出去配小厮,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在京城的贵妇圈也会闹出大笑话来。    安安自然不信嫡母能做到这样,但是萧氏绝对有可能在她婚姻上使坏,比如把她送去某高门大户做妾室什么的。  但是只要有爹爹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也不是萧氏一人说了算。  小丫头们鱼贯而入,开始摆席了。    ***    萧氏并不知道许豫要来用晚膳,因此席面上都是她常吃的菜。  许豫往后回头,一手拉着萧氏,一手拉着安安。只要有爹在这里,安安不用侍席布菜,她坐在许豫左手,许载德坐在许豫右手,萧氏坐在许豫的对面,再过去是许采芩。    而岑姨娘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她站在萧氏旁边负责给她布菜。  人先上席,菜是慢慢上的,见到丈夫来了,萧氏又忙命厨房再加几道菜。    其实桌上的菜品真的很多了,萧氏比较喜欢吃北方菜系,因此都是煨羊肉、京酱肉丝、鱼翅螃蟹羹、葱爆海参、鸡笋粥、芙蓉蛋,及时令的蔬菜,另有水晶虾饺、玫瑰酥、翡翠芹菜羊肉饺等主食。    许豫的口味偏江南菜系,萧氏又命厨房按照他的口味填了几个诸如水晶虾仁、荷叶羹、香酥合意蛋饺等菜品来。    许豫又令厨房填了个肉糜粥,这是专门给安安准备的。    岑姨娘在一旁柔声劝道:“太太您身体寒,冬天要多吃些羊肉这些暖身子的,您尝尝这个煨羊肉,羊肉是从宁夏那边进贡过来的羊肉,据说是年前成车进贡进京来的,咱府里也分了十头,都是现宰的,特别鲜。”    萧氏似乎特别满意自己许太太这个称谓,从不令人叫她“郡主”,岑姨娘原本是她陪嫁过来的丫鬟,也跟着许府的下人叫她“太太”。    岑姨娘夹了一块炖的糜烂的羊肉到萧氏碗里,萧氏尝了一口觉得不错,说道:“给老爷也夹一块吧。”    她小心的看着许豫的脸色,见他不吭声,应该是为了刚才罚跪安安的事情生着气呢,说道:“三小姐的病刚刚好,不宜吃过于寒凉和不好消化的东西,添一碗鸡笋粥给她。”  萧氏在许豫面前,总存有几分刻意的讨好和小心。    安安不敢劳烦别人,忙说道:“姨娘别动,我自己来。”    本来长辈站在那里,晚辈坐着吃饭也不太好,岑姨娘伺候的若只是主母,就没什么问题了,但是要给她添菜,说出去就是她的不小心来。    安安看着满桌子的菜,自己能吃的不多,好在她胃口也小,一小碗鸡笋粥下去,打着饱嗝。  过了一会儿肉糜粥上来了,许豫又给女儿添了一碗,逼着她吃,安安摸着肚子又吃了半碗。    许豫看着女儿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小脸瘦成巴掌小,小腰成了一道闪电,心疼的不行:“你打小就吃的少,怎么胖的起来,你看看你二姐,胃口多好。”    这话说的时候,许采芩正在往嘴里塞合意蛋饺呢,嘴巴鼓起像只仓鼠一样吃的正欢实,听着爹爹的口气,也是针对她了。娘说她,爹也说她,她便不乐意了:“爹,你说三妹就好,何故扯上我,我是吃的多了,咱家还能被我吃穷了不成?”    萧氏一贯的端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出来这样一个姑娘,刚才嘴巴就一直没停,这会儿被她爹逮到这样不雅的吃相,真是恨不得把这女儿一巴掌拍死好了,当着她爹的面就骂道:“芩娘!”  芩娘是许采芩的小名,萧氏的意思也是叫女儿好歹也收敛一些。    安安和许载德已经在底下笑个没停。    许豫放下筷子,他一向节制,晚饭只吃个五六分饱。    “既然采芩要议亲,安安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她们都是我的嫡女,要议亲自然也是不能偏倚的。”许豫语气深沉,目光凝聚在萧氏脸上,眼神瞬间变得冷冽起来。    嫡女?安安有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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