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将你迎娶进了门,从此你我将同生共死。    四月十六晨,日始之时。    宫廷里来的嬷嬷敲开了长公主的闺房门,鱼贯而入,带着一堆娇俏可人的婢子。    夏长福面容冷静,一张脸倾国倾城,却苍白至极,嬷嬷搭上公主的脸时,触手如碰冬季寒冰,如此可见她之体弱。    绞脸、净面、上妆。    等所有的一切完成的时候,夏长福看着镜子里的人,那双带水含波的眼,荡漾开来浅浅的笑,这个时候绝对是她最丑的时候了。    “长姐,你好漂亮。”    蛮儿推门而进,她转头看去——穿着粉色高腰长裙,外罩翻领式小袖,穿着一双圆头锦屐,脸上罕见的画了精致的妆容。    “夏夫人为你上的妆?”    就连去参加大选,蛮儿的也是素面朝天,可如此夏长福大婚她倒是描眉画唇,只是一看就不是她的手笔。    夏长福知道,蛮儿的手啊不适合摸青黛拿红纸,她就喜欢抱着食盒坐在竹林里,吃的津津有味忘乎所以。    夏长福看着铜镜里模糊不清的脸,笑眯了眼只是无声的笑并未再答话。    福朝的婚服繁复精致有带着前朝的端庄大气。    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衣架上的嫁衣,圆润阻止了嬷嬷上前的动作,看着冷漠高贵的殿下,眼睛水在眼眶里打转,从此之后殿下就属于陛下一人的了,在也不是她可以肖想得了。    嫁衣讲究“红男绿女”,花钗大袖襦裙,层层叠叠精致繁复,光是看着就累人的很,还有那青色的宽大广袖,夏长福轻轻的抚摸着单薄的襦裙,感受着上面独特的质感,这件礼服融合了前朝的礼服概念,又添加了今朝的元素,是由常山皇后所缝制,所幸夏长福的身子骨和16岁一样。    眼泪水控制不住的从眼眶滚落。    她缓慢的抚摸自己的平坦的肚腹,不知该如何延续着福朝江山。    “殿下。”    圆润欲言又止,双目通红却已经没了泪水,应是已经收敛了情绪。    倘若说高腰长裙给人以娇丽修长之感,那么这套青色嫁衣就截然不同,很好的把她的优点展示了出来,站在铜镜之前,她的嘴角勾起露出浅浅的笑。    美人一笑,吾愿意付死已。    一手掌握的腰肢,扶弱杨柳。    层层叠叠的下裙遮掩了她的玉足却显了高挑。    白色抹胸上蜿蜒绽开着浅色桃花,她知道这必然是他特意加上去的,她还可以摸到颜料上去时的粘稠感。    “长姐,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    夏长福闻声望去奇怪了,她并没有去和夏璠说着柔情蜜意的话,怎么和她倒是说了?况且她只是嫁入了宫廷之中,又不是生离死别,过几日就是大选最后一刻了,也不知道蛮儿是在哭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如此直白的明晃晃的告诉蛮儿,她哭的毫无道理,一时之间她也僵硬了,无奈的托盘而出。    “母亲不是在练习如何哭的美艳动人,我也想学学来着,可看长姐如此模样,想必母亲今日定要失望了。”    话说说的冠冕堂皇,夏长福却看到清楚,蛮儿的眼里盛满了泪水。    那种不舍之情不是因距离,只是这嫁娶之事,忽的让她明白了,长姐不属于她了而是当今天子的掌中宝了。    自小,萧天子就和她抢长姐,如今可算是被他抢了去。    “可还哭?”    夏长福挂挂蛮儿的鼻子,轻轻的用手帕抹去她眼中的泪水,温柔似水如何不让人沉醉?    蛮儿摇摇头,时辰差不多了。    她推推蛮儿示意她要回了。    “殿下,这是陛下特意为您准备的却扇。”    她低头一看确不是那“内外方巾花鬓”的却扇,而是一方扩大了去的方帕,上面绣了她最爱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就想天子居然没有改动嫁衣,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她是要坐了平肩舆从夏府为始承天门为终,绕着盛京走上一圈,十里红妆一路上鲜花洒下、五铢钱落地,入了太极宫穿了帝后朝服,于含元殿众大臣面前拜了天地祖宗,这才是和他正了名分。    如此一番折腾,不知有多少的外男人看了她的娇容去,天子会忍得,她才觉得奇怪。    而原来的却扇还是会露出些许脸儿,如今可好直接一块方布盖上了,这谁也瞧不见最是合他心意。    天子恨不得在旁人眼里,长福长公主就是个母夜叉,是个吃了人的臭婆娘,刁娘子才好咯。    “如此不合乎礼数。”    圆润自幼便跟在长公主身边,日日夜夜琢磨公主的性情脾气,自是清楚公主的花容月貌,要露出来被夸了又夸才好。    她自然清楚,公主最喜听悦耳动听之言,最厌那胡说八道的话儿。    如此机会,结果却扇变成了方帕,公主会发怒吗?    这喜事莫不是要见了血?    大喜之日万不可有了不吉利之事。    要是搁在往常圆润的猜测就十分的准确了,可这次是大婚,是夏长福的十里红妆,而这都是萧天子给的,她所有的原则在他的面前都溃不成军。    伸手拦住圆润,嬷嬷卡在喉咙里的话就这么不上不下,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    她对圆润低声说着,“这是天子大婚,他可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日月神话,万万不可不听他的了,晓得吗?你认为呢嬷嬷。”    最后一句话是对嬷嬷说的,虽然面上是个风轻云淡、高贵冷漠的人儿,却也不是个低情商的傻儿,自是明白这嬷嬷在给圆润下马威,试图打了她的脸。    “是。”    听着带着建安口音的话,夏长福不适应的一皱眉,联想到了天子日后听各地汇报之时,脸色必然好看极了。    圆润确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就连陛下都听主子(夏长福)的,这公主今日是……她看了看嬷嬷,偷偷摸摸对着夏长福比手势。    屋子里婢子多着呢,还有那些安歇了的全福人,那个眼珠子不转悠的,可瞧见了又如何?    夏长福手指胖乎乎的,指甲上的蔻丹鲜红如血,攀爬在发髻上的红色的川湘蛇吐露着信子,那个为她盘发的全福人吓的面色惨白。    “放心,川湘蛇乖巧的很,只要不是那些个嘴碎的不会半夜出事。”    危险,直白明晃晃的要挟。    想起了还有大选还有最后一道关卡,她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手指,红色的舌轻轻的舔去了唇上的蜜蜡,她面色白玉双颊绯红,眉目含情那可是个迷死人的俏丽模样。    “我可不希望几日后的大选见不着人,那可就不美妙了。”    又见危险。    “陛下圣明,必然不会委屈了后宫佳丽,圆润替我上蜜蜡,多加点蜜糖。”    “是!”    打了两巴掌还不忘记多塞两颗糖,后宫之中多睡睡感情就出来了,话粗理不粗,况且枕头风自古有之。    “殿下,时辰到了。”    夏长福搭着婢子嬷嬷的手,圆润混在一干婢子之中,她被盖了方帕,这时候才发现面前的字迹——    仕宦当做天下主,娶妻当得夏长福。    看的她险些笑出了声,像天子这般不同诗词的也是罕见了,直接拿了汉光武帝对光烈皇后的少年诺言,改了送与了她。    此刻见到这句年少戏言,夏长福忍俊不禁,想起了天子从小就不学无术,偏爱武艺、巫医之事情,不爱看见那诗词歌赋,也不知是不是继承了先皇之能,偏少得了常山皇后的天赋。    夏长福虽然从夏府出门却不算是夏府的子嗣,她年少父母亲和离,姓名记在了玉蝶上,是前朝最后一任女皇,可血缘上却是夏府之嫡长女。    这礼该如何?    最后定下了,她于门前拜别,倒是见着了夏夫人真心的泣泪,她拉着夏长福的手,抽泣着拜托了她照顾好蛮儿,眼看着面前身形曼妙、有桃花香的绝色美人,夏夫人终是为了女儿低头。    早在夏长福入住夏府的时候,她就低头了。要知道夏长福为什么会跟着母亲,还不是夏夫人不喜她,所以才会有后来的入玉蝶之事吧。    “蛮儿是我亲妹,我何必诓骗了她,您……安心了。”    夏大人背着夏长福上了平肩舆,那八人抬的尖顶轿子,红色的薄纱挂了,里面还温着酒,浅浅的酒香晃动在空气之中。    夏大人那年因带回庶长子与母亲离婚了。    可到了后来,夏夫人一进家门,什么庶长子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一切不过是个男人为爱痴狂罢了,只不过母亲不是父亲所爱之人。    夏大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能背着未来国母上平肩舆那是无上荣光。    “你和陛下好好过。”    低声说着顺手塞进了一块玉佩,婢子拉下红色薄纱,那是特意编出的泉客绡,毕竟市面上白色人鱼纱就够金贵的了,如今长福长公主这一顶婚轿就价值千金。    她静静的跪坐在柔软的软垫上,端庄高贵手放在膝处,那一块曾经梦寐以求的玉佩,如今也不再有喜爱之情,只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委屈。    在她求而不得的时候,夏大人在哪里?    在夏夫人的软香帐内。    如今,她也不稀罕了,只是一个老父亲的赠礼,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挂在了腰间。    忽的,一声低低的被捂住的哭泣之音,她猛的回头看去——粉色的裙摆,原是蛮儿竟忍不住难过,跑了出来嚎啕大哭酝酿了一半却被夏夫人捂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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