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十分粗壮,虽然个子没有唐敛高,身板却有他两个宽,捏着人衣领的大手青筋虬结,朱明月不禁有些担心唐敛,正想站起来,就听唐敛不紧不慢地说:    “我并不算什么。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视下方,“鸡鸭鱼虾,卖的都是鲜活,死鱼烂虾可卖不上价钱 。车内人多拥挤,空间如此狭小,我倒请问二位,二位打将起来踩死了鸡鸭,算是谁的 ?踩死了鱼虾,又算谁的?我等与二位同车而坐本是缘分,可没有要为了二位破财的准备 。”    唐敛这么一说,车厢里本来打算事不关己看好戏的众人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去县城卖活物的,别被他们失手弄死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吃食可就没着落了 ,七嘴八舌都开始数落起来 ,车厢里一时嗡嗡嗡一片。    那两个差点打起来的人看了看唐敛,又看了看一脸警惕的大家。    这时候,车辕上的车夫头也不回大喊道:“听这位后生的,都给我老实点 !谁再闹事,踢下车去,车钱不退!”    那俩人愣了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    “多谢二位。”    唐敛拱了拱拳,坐回朱明月身边,侧脸神情淡淡,依旧是个文雅少年。    朱明月却忍不住凑上去笑:“唐敛,你可真厉害 !”    唐敛微一侧首,看到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抿了抿唇没说话,转过头去,闭目养神起来。    唐敛虽然没搭理他,朱明月还是很开心,嘿嘿地小声笑着,偷看他俊秀的侧颜,一边得意于自己的眼光。     有勇有谋 ,不愧是我看上的美少年。    好不容易到了壁水县外,朱明月已经是鬓发散乱,随便捋了两下,车一停,她赶紧跳下去,这才敢畅快地大口呼吸。    尽管车厢没有封顶,可一堆鸡鸭鱼虾混在一起,还是太……臭了。    她伸开双臂做大字状,闭着眼睛仰起头,想让初夏的和风好好吹吹自己。    唐敛在她身后,眯着眼看她。和风吹动她鬓边未挽好的头发,一缕青丝柔滑地掠过她的脸颊,又带着无限依恋缱绻静静落上圆润肩头。暖融融的阳光打在素白小脸上,让他看清其上一层细细绒毛,像一颗饱满的半熟蜜桃。    朱明月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唐敛正在看她,眼神有些奇怪:“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    她紧张起来。    “没有。”唐敛摇摇头,眼神重又清明起来,“进城吧。”    ****  朱明月觉得,他们捞出来的首饰一次不要卖太多为好,而且两个人最好分头行动,多找几家珠宝铺和当铺,免得让人起疑;    唐敛却不这么认为。    “这些首饰,没有一件是凡品,普通的当铺吃不下。”他眼神清冽,脚步不急不缓,目光却没有放过街边的任何一面招牌,”只有最有实力的店家才能给的出现钱。”    朱明月信服地点点头,跟着他徐行在繁华街道中。    “另外,多分几家,只是多让几个人记住了我这张……面孔。”纵然开弓莫返,他到底已经做了有违君子之道的事,但要唐敛心无芥蒂地说出“销赃”二字,比登天还难。他顿了顿,才接着说,“还不如只给一家,纵然那人对我印象深刻,时日推移,总会淡忘,纵然有一日不幸被物主发现,他也无人相去佐证。”    朱明月完全没想到这一层,点头如捣蒜:“我听你的。”    两人一路连走带打听,好容易问到个人,说壁水县最出名的珠宝铺子是瑞宝阁,朱明月还想多问两句,却被唐敛轻轻拉着胳膊带开。    她回头看去 ,走出老远了那人还在向他们张望,不由回过头来纳闷道:“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唐敛压平了唇角,盯她一眼,凤目隐隐含光。    朱明月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唐敛想到方才那个中年男人 ,嘴里在回答他的问题 ,眼神却黏在朱明月身上,从她的脸、脖子一路往下看 ,在她饱满的胸脯停留不去,黏黏腻腻,看了就令人生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头这样烦闷。    应该,是看到登徒子本能的厌恶吧。这样轻浮下流的举动,自己看了产生不适是自然的。    他这么想到,压下心底隐隐约约浮动的奇怪感觉。    到了瑞宝阁门口,门脸并不大,来往宾客也少,但各个看起来都衣着华贵、器宇不凡。唐敛抬头欣赏了下那笔力虬劲的匾额,嘱咐朱明月在门口等他,便带着包袱自己进去了 。    如果有一日追查起来,他不希望瑞宝阁有人见过朱明月。两人联手下海捞船的主意是他出的,若真有变故,他愿一力承担。    瑞宝阁做的是珠宝生意,已传承数十年,虽然每个伙计都会对进店的客人先在心里下个论断,却是一位也不肯轻慢的。唐敛虽然穿着普通,但气度高华,面沉如水,并无瑟缩之意,更得伙计另眼相看。    但即便如此 ,唐敛开口便要见店主时,老伙计还是吓了一跳。    ……    唐敛与瑞宝阁主一番口舌,除却那妆匣,其他的钗环等等 ,共计卖了三百二十余两银子。    他不擅长与人讨价还价,但既然箭在弦上,他也不由得使出昔日在学堂与同窗辩论的功夫,与那老于世故的店主也算有来有往。    虽然他心知 ,他说不出这批首饰的来路使得店主压价不少 ,这些东西的价值远远不止如此 ,但三百余两除去要分给朱明月的一百两,足足二百两银子,也足够母亲养病、弟弟求学了。    心情刚松快了一些,唐敛走到门口,看到正与一名年轻男子说话的朱明月,脸就又沉了下来。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她都耐不得,竟已经又去勾搭人了么?    朱明月一个人等的无聊,又没有手机玩,只好东看看西看看。她自打穿越过来就在小渔村里待着,第一次进城,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正看得入神,突然有个人走过来说:“姑娘一个人吗?”    ……好俗气的开场啊 。    朱明月百无聊赖地抬起头 ,已经做好了看到牛头马面的准备 ,却眼前一亮。    搭讪的年轻男人俊眉修目,身材高大 ,竟然颇为俊朗。    一来,朱明月本来就颜控;二来,以她“上辈子”二十多年颜控的经验 ,如果拒绝搭讪,长得好看的男生一般会礼貌道歉离开,她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位死缠烂打的,都长得十分对不起群众。    是以,看到这男子形貌俊朗,她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松了口气。    毕竟,最近时常受到唐敛这样等级的颜值暴击,这个在路人中就算是出众的美男子的男人,已经很难让她产生什么审美上的波动了。    朱明月看了一眼瑞宝阁内,礼貌地笑道:“不是,我在等人。”    男子看着她,似乎在判断真假。虽然是在打量她,目光却是克制的,并不令人讨厌。    他含笑道:“那姑娘可否愿意,让在下陪姑娘一起等?”    朱明月觉得有些好笑,问他:“若我等不到呢?”    “我来陪伴姑娘。”    “那,若我等到了呢?”她杏眼微眯,话带三分挑衅。    话一说出口,她几乎有点怔忪……好熟悉的节奏。想当年她在沙巴穿着一身比基尼走过沙滩,不知有多少男人大胆过来表白。遇上顺眼的,她也会与之调侃两句 。    不过她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假司机,嘴巴上能开一列火车,真要做点什么,她又总觉得才刚认识,有点别扭推拒。但来岛上泡妞的,大多是图一段假期的短暂春光,并没有什么人愿意耐下性子来认认真真交往,她竟然就一直单着,想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那么,我也想看看,是何等人物,堪配姑娘。若不如在下,我岂能看着姑娘明珠暗投 ,若胜过在下……”    “若胜过你,你便如何?”    他话音未落,眼前一暗,却是那漂亮姑娘被人往后一带,高大的少年牢牢实实挡在他面前 。    他身量已经很高,那少年却还高他一头,容颜极其俊秀,肌肤白的拥冰堆雪一般,一双凤眼神光内敛隐隐含威,面色不善地诘问。    他定了定神,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地回答:“是否胜过,我说了不算,但请姑娘定夺。”他看似回答唐敛,目光却看着朱明月,“不知姑娘心仪怎样的男子?”    这人讲话这样直白,朱明月还以为唐敛一定看不惯,然而唐敛竟然并没有出言反驳,只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唐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很想听到朱明月说出答案。    那前来搭讪的男子看似温和从容,心里也的确有几分紧张。他不是轻浮浪荡之人,只是茫茫人群中竟然一眼看到可心意的女子,实在不忍错过。    其实朱明月容貌虽说秀丽,离“绝色”二字却有不远的距离,但她身条实在太过出色,即使是站在繁华街道上,也惹眼的要命。    玲珑浮凸的少女立在人群中百无聊赖、左右张望,姿态宛如迷路了的羔羊,面上却毫无迷茫失落,这奇异的冲突,意外地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样的女子,会对何等样的男子青眼有加,他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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