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簪

“我？”朱明月眨眨眼，毫不迟疑，“我喜欢长的好看的。”　　　　男子被她的直白弄得怔了一下，不自觉地去看那俊秀少年，只见对方面沉如水，毫不意外，居高临下看他一眼，隐隐有着“早知如此”的意味。　　　　他有些不死心。纵然这与她同行的少年容色实在是罕见的俊秀，自己却也不差，比他更有成熟的魅力：“姑娘喜欢怎样的男子形貌？身高八尺？剑眉星目？”　　　　朱明月想了想，像是想说什么又有些迟疑的样子，小心翼翼往旁边蹭了一步，才伸出一根纤细手指：“我喜欢……他这样的。”　　　　他顺着她手指看去 ，只见她的指尖正正指向那少年。　　　　唐敛知道朱明月此人常出人意表，也没想到她如此直白 ，只觉得脸都发起烫来，偏又不愿认输，手紧攥成拳，才抑制住了自己想转身离开的冲动。　　　　朱明月看唐敛没有骂她，不怕死地补充：“他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啦。”　　　　直到那来搭讪的年轻男子吃了一嘴狗粮伤心离去，唐敛才抿着唇，将朱明月带离人来人往的瑞宝阁门口：“你方才说的，都是什么话！”　　　　他本意是斥责，朱明月却认真地说 ：“真心话。”　　　　……　　　　唐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胸腔之中那颗心脏，正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着。那直白到赤|裸的话语像一根根利箭，让他来不及抵挡就被刺入心房，箭尖带着莫名的热力，从心脏一路向上，脖颈、脸颊，直到耳根都红透。　　　　唐敛眼睛形状漂亮，睫毛又长，闭上眼的时候是一痕十分优美的弧 ，朱明月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天了噜，他怎么会这么好看。自己那时候色迷心窍去亲他，真的不怪她定力不够，只怪少年太美。　　　　可惜唐突过一次被甩脸两个月，现在两个人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一点，她再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了。真可惜，这么好看的嘴唇，自己要是真的有机会一亲芳泽就好了。　　　　唐敛闭着眼睛沉静心情，朱明月肆无忌惮欣赏美人。看着看着，她奇怪地问：“唐敛，你脸红了唉。是不是穿太多了？”　　　　他皮肤太白，剔透如玉雪，稍有些颜色便十分明显，现在在她的注视之下，玉雪之中正缓缓沁出了一层薄薄胭脂色。　　　　唐敛反应很大地睁开眼怒视她：“你想做什么？我是不会脱衣服的！”　　　　……　　　　朱明月被他这个脑回路惊呆了。她只是看他脸红了，怕他中暑，问问他是不是觉得热而已……　　　　“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流氓啊……”她一不小心就问出了口。　　　　俊秀少年斜睨她一眼，凤目流光，配着面上薄红有种意外的勾人的美：“你说呢？！”　　　　……也对哦。朱明月呆滞地点点头。　　　　唐敛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闭了闭眼，才咬着牙说：“方才一共卖了三百二十余两银子，按之前说好的，你共得一百两 。”　　　　“一百两！？”朱明月立刻从被喜欢的人当成女流氓的打击中清醒过来，“这么多？！”　　　　“嗯。”　　　　唐敛看她喜笑颜开地伸手去摸银锭，还试图上牙咬，过了半晌，觉得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下去，才不经意地淡淡说：“瑞宝阁主看我一次出手许多好货，除了现银之外，另外还附赠了一份赠礼。”　　　　“赠礼？”　　　　“嗯。”唐敛面不改色地拿出妆匣递给她，“就在妆匣里面。”　　　　朱明月诧异地接过来。她本意是想把妆匣也卖了的，没想到唐敛竟然留着。　　　　轻轻拧开小巧的金莲花，盒中放着一支简洁的银簪。　　　　没有鎏金，没有点翠，没有烧蓝，也没有镶嵌红蓝料；但难得整体线条流畅，簪尾呈圆弧状，雕刻着某种重瓣的不知名花朵，簪身上遍布婉转曲折的细纹。　　　　她用手去摸，只觉得银质沁凉，那一点凹凸起伏触在指腹，如同温柔海浪。　　　　她问唐敛，“这是什么花？”　　　　唐敛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看她没有因为银簪的简陋而有一丝嫌弃，反而杏眼含光，爱不释手，很喜欢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一松：“这是长生花 。纯白无垢，寓意吉祥。”　　　　“哦哦 ，那这些纹路是什么呀 ？”　　　　“这是如意纹。”唐敛低头去看她手中银簪，”这簪子朴实无华，也只好在寓意上讨巧了。”　　　　他清越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像下过雨后青翠的草地，像初冬海面上凛冽的空气，朱明月几乎是有些贪恋地感受着那声音鼓动她耳膜的舒适和愉悦，迷迷糊糊看着他傻笑：“没有啊 ，我觉得这簪子很好看……那店主真大方 。”　　　　唐敛微一侧首，看到她，不由自主地弯唇一笑：“怎么笑得这么傻？”　　　　他的声音嫌弃里带着半分亲昵，听得朱明月半身酥麻 。　　　　“给我。”　　　　“啊……哦。”朱明月条件反射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一个姑娘家，头发乱成这个样子。”　　　　唐敛向前一步，宽阔的肩膀和胸膛遮盖了朱明月的全部视线。　　　　他微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插入满头青丝，替她抿紧了鬓发，再将那根银簪轻轻插入她发间。至此，朱明月那凌乱的头发才勉强有了个齐整样子。　　　　朱明月只觉得发间一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唐敛做了什么，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虽然知道他只是看不惯自己蓬头散发的样子，但是……但是……　　　　心跳的怎么这样快……像有热辣辣的阳光透过皮肤，直接照在了心上，将一颗心烧的滚烫。　　　　等她反应过来 ，唐敛已经直起身来 ，恢复了面无表情：“还傻站着干吗？我们回去了。”　　　　“啊？这么快就回去啊？”朱明月有点失落。难得进一次城，她还想多逛逛呢 。　　　　唐敛心想，再不回去 ，不知道还会招来多少狂蜂浪蝶。　　　　他非常不喜欢街上的男人从头到脚打量朱明月，眼睛放光的样子。　　　　像是……像是自己家养的一只猫，虽然也会嫌弃它上蹿下跳还掉毛，但要是有外人试图来摸，他就会觉得不爽。　　　　嗯……非常不爽。　　　　他淡淡地瞥朱明月一眼：“那我先回去了。”说着作势要走。　　　　“别别别呀 ！”朱明月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追上来，紧紧跟着他。　　　　看到她这副生怕被自己抛下的样子，唐敛轻咳一声，满意地微微上挑唇角。　　　　初夏阳光正好，照在两个人身上，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拉得很长……　　　　*****　　朱明月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基本已经摸清了物价。　　　　活鸡一只，白银四分；五斤重的又大又肥的海鱼，白银一钱；白布一匹，白银两钱……算下来，这里一钱白银相当于六十多块软妹币，她现在有足足一百两，那就是六万多块！　　　　搁在原来，这还真不够她看的，但对现在十几岁、渔都打不利落的朱明月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足够她远走高飞，离开这个酒鬼老爹了。　　　　她自打穿越过来，每天睁开眼就开始为今天吃什么犯愁，要不是还能欣赏欣赏美少年调剂一下，真是要郁闷死了，现在终于有了奔向新生活的希望，她觉得拖起那沉重的渔网都有了力气。　　　　逃跑，对于原来的朱明月来说，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现在已经是切实可行的计划了。她除了壁水县没去过别的地方，现在看来，那里就不错，繁华而不喧闹，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又不至于太远，要是有机会，还可以偷摸回来看看唐敛……　　　　朱明月一边想，一边傻笑，露出一排珍珠般的小白牙。　　　　“收网啦，明月妹子！”　　　　韩渝轻巧地从自家渔船上跳过来，一边回头对自己的兄弟招了招手示意，一边帮朱明月拉起沉重的渔网，“遇到什么喜事儿啦，笑得这样开心？”　　　　“嘿嘿，嘿嘿。”朱明月被问住了，一时找不到好借口只能傻笑，“谢谢韩家哥哥。”　　　　“这样客气做什么，叫我渝哥哥就好了。”韩渝帮她收了网，将自己湿淋淋的手在衣服上擦干，揉了揉她有些乱的头发，忽然疑惑道：“咦，明月妹妹新买的簪子？”　　　　“……也……不算我买的啦。”朱明月有点点不好意思，“好看吗？”　　　　韩渝眼神微微一变，脸上却爽朗笑道：“好看！我明月妹子戴什么都好看！”　　　　谢过了韩渝，朱明月拖着今天的收获独自回家，脚步轻快。　　　　最后一次了。她明天就带着自己的银子，远走高飞，再也不用担心酒鬼老爹喝大了跌跌撞撞砸门进来，一边摔东西一边骂人……　　　　她哼着歌儿，还没到院门口，远远地看见自己那间小南房的门开着，心里一紧，飞快地跑了回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　　　　她的床褥全被扯开，箱子大敞着歪在地上，应该是被人拎起来直接倒空了，地上全是原来的朱明月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女儿家的零碎，有小小的荷包、成色极差的珊瑚手镯、细碎的米珠……　　　　在一片凌乱之中，小小的雕漆盒子格外显眼。　　　　那个人想必很没有耐性，一时找不出金莲花的机括所在，干脆弄碎了那金丝拧就的、每一片都栩栩如生的莲花，用暴力强行拆开了精致的妆匣，里面十个银锭自然也不见了踪影。　　　　朱明月膝盖一软，呆呆地跪在地上的一摊狼藉之中，一时几乎反应不过来。　　　　她远走高飞的梦，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