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女眷终日穷极无聊，聚在一起便有许多话说，不知不觉便聊了大半日。玄绮已有困倦之意，却又不好表现出来。还好桑柔夫人心细如发，率先起身告了辞，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该走了，便纷纷起身告退。 待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玄绮才挪了挪发麻的腿，将疲累表现了出来。 她斜斜的靠坐了下来，一边揉着腿一边无奈的笑：“阿姊觉得我今日表现如何？腿都困死了，我都没有失礼分毫。” 明姒只是浅浅的笑：“殿下若是觉得疲累，下次可以让她们早点回去，不用委屈自己的。” “可以么？”玄绮闪烁着一双单纯的眸子，“那样会不会失礼？毕竟她们也是专程来看我的。” “不会。”明姒摇了摇头，缓声解释，“殿下身份尊贵，她们依礼自当晨昏定省。若是殿下觉得高兴，留下来说说话，她们自该陪着，若是觉得困乏了，便可让她们告退。若是只为了考虑别人的感受，委屈了自己，才是不该的。长此以往，若是有个别不聪明的妃嫔，将殿下的一片好意当成软弱可欺，那便不好了。” “女史说得对，老奴也这样劝过殿下呢。”玄绮的乳母周氏，在一旁附和道。 玄绮显得很落寞，垂着头，一言不发。明姒以为自己说得太多，引起了她的不满，便缄默不言，想着找什么理由告退。 没料想，玄绮抬起头时，眼里满含泪水，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阿姊，”她抽泣道，“我不喜欢这里……” 虽然声音小小的，但是明姒还是愣住了。她回身，忙摆手示意左右。宫人们纷纷退下，殿中只有她们三个人在。明姒这才道：“殿下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恐生是非。” “阿姊，我真的不喜欢这里。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玄绮抽噎着，拿衣袖拭着泪水。 “我们玄宫从来就没有这么多规矩。我不喜欢穿成这样，这么多层，衣袖这样宽大，裙摆这样长，我每次走路都不能大步走，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磨。我也不喜欢这里人说话，声音总是小小的，有些词还听不懂。我不喜欢待在宫里做女红，我喜欢骑马打猎，以前阿兄们都会带我去的……” 明姒知道，玄国紧邻北胡，风土习俗与雍城迥异。玄绮一连说了那么多不喜欢，不过是因为不适应，她那么小，不过是个孩子，哪里能一下子忍受背井离乡之苦，迅速便适应另一种生活呢。 “还有……”玄绮压低了声音，“我很害怕陛下。” 明姒讶然看着她，不过一联想到自己当初刚见到天子时的样子，又觉得情有可原。 “陛下不过是不苟言笑罢了，他那个位置，自当要喜怒不行于色。待到你们夫妇相熟了，便好了。” “何止不苟言笑！阿姊你知道么，我很少见到陛下，每次见到他，他总是板着一张脸，从来都没有笑过。还有……昨天差点吓死我了，”玄绮的声音更低了，几近耳语，“我昨天去紫宸殿送东西，正遇到陛下发火，他身边的那个寺人，叫……好像叫江守一的，不知什么事触怒了陛下，当时就被拉下去了。后来听宫人说，直接被送到了廷尉那里，半夜就死了。” 她说完，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看来，玄绮今天叫她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宫人犯错责备，原是应该，只是天子继位后，广施仁德，对宫人十分宽厚。平日里他虽然端肃威严，但是绝不是暴虐之辈。直接送到廷尉那里，说明江守一所犯了便不止是宫规了。玄绮刚刚进宫不久，宫中之事很多都不知道，但是明姒却在进宫后留意非常，知晓了很多人和事。江守一并不是寻常寺人，他是太后从江国带来的，自天子很小的时候便在身边侍候，可以说是仅少数的心腹之人。 明姒隐约觉得太不同寻常，看来宫中有事情要发生了！师父告诫她，少在宫中走动，那么现在细想起来，也算得上是一种旁敲侧击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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