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原本知青们刚开始下乡的时候，有一波城里的学生们主动请缨想要来广阔的天地实现自己的理想。　　　　可是到了农村，他们才发现，这差距也是有点儿大吧？　　　　农活儿很累啊，刨几下子地，这手上就起泡了。　　　　要是继续干活儿，这手上的大泡破了，满手心儿都是火辣辣的疼。　　　　每天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也就算了。可关键是连个正常劳动力的工分儿都拿不下来。　　　　过上了一两年，第一波知青们才勉强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饱一点儿。　　　　后面，城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个知情，不像起初的那些，这些更多不是自愿，而是强制分配。　　　　在劳动的积极性上头，也就更加不济了。　　　　于是，大家开始翘首以盼那些能够回城返乡的名额。　　　　接连几年，上头都是毫无规律地，给各个地方派送回城名额，然而，僧多粥少，大家挤破了脑袋，也就那么几个机会。　　　　有些家里没啥能耐的，压根儿就不去盼望这少得可怜的名额机会。　　　　也就像朱经纬这般，才能拿得到名额，走得潇洒。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啥有的地区会出现，女知青们纷纷去勾搭公社了领导干部为了返程回乡名额的原因了。　　　　陈英实在不想放弃这次的机会，虽然她这几年反复尝试了各种办法，包括为了名额，怀上了肚子里这个。　　　　可是她也知道，名额虽然有，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得到的，朱经纬那家世，也是熬了一两年才拿得到加号的名额。　　　　近几年，本市的返程名额本就鲜少分到大罗村儿来。　　　　这会一下子还是俩！　　　　许多村儿里的女知青都暗潮涌动了。　　　　第一生产队在大罗村公社里算得上是产量劳动力第一的生产队，要是按照道理来讲，理应是分得到一个回城名额的，不过这事儿瞬息万变，也是在不好确定。　　　　陈英想着，沈翠兰怎么着也是生产队队长的亲妹妹，这话应该能替自己说上话的吧。　　　　她也不顾着，自己长布衫里头藏着的大肚子会不会被老五家看出来，就去敲人家的门去了。　　　　这要是真让田秀平知道，估计给她一棍子的心都能有了。　　　　“小嫂子，小嫂子你在屋里头吗？”　　　　沈翠兰这时候月份也大了，因为自己躲懒不想干活儿，加上这个冬天里在老燕家还吃好喝的供着，她整个人到三个月以后胖出两圈儿来。　　　　老燕家无论是田秀萍还是赵春芳、王淑芬谁也没怀的时候胖出这么多来。　　　　她胖了还不说，身子也变得虚了些，播种那会儿，她下地帮忙已经使不上什么力气了，弯下腰一小会儿，就觉得浑身使不上劲头。　　　　田秀萍说她自打嫁过来就浑身一副资本主义家大小姐的派头，恶心死人了。　　　　她这会儿正躺在屋里打盹儿，听见叫门声，才慢悠悠起身去准备开门。　　　　“英子啊，你这嫂子我担不起，没准儿我得叫你一句嫂子了吧。”　　　　在沈翠兰眼里，陈英跟燕建学是百分之百的有猫腻，而且腻歪得还比较严重。　　　　陈英也不是听不出来话里头的意思，可毕竟现在自己个儿求得着人家啊，“这哪儿的话，三哥五哥都是我哥。”　　　　沈翠兰也没得了便宜就不饶人，轻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又甩了一个白眼儿，没接话。　　　　陈英便顺势说道，“我听说，今年咱们公社里头也有名额能回城返乡了，我就想来问问嫂子，从铁民哥那儿……”　　　　沈翠兰一看，她是本着回城的事儿来的，就立马端起了架子，拿捏起自己的姿态，“什么铁民哥，话可别瞎讲，我哥哥连儿子可都生了，你别打别的注意啊。什么名额不名额的，你还是去问问公社里头吧，我哥就是管管咱们种地分粮食。”　　　　陈英听到沈翠兰拿话抢白她，一时之间也是心里气得慌，仰仗着一个生产队队长就觉得自己个儿牛上天呐？　　　　跟陈英爸妈比，这生产队长啥都不是。　　　　但是呢，如今这个情况，就是求人家的时候，话是肯定不能这么说出口的。　　　　“你看你，嫂子，啥哥不哥的，还不都是你亲哥哥，妹子我随着你叫的。”　　　　陈英说完从怀里掏出来几张肉片粮食票，虽然是毛票，数目小，可是到底是乡下人没机会搞得到的东西。　　　　老燕家的票原本都是从黑市上换回来的，哪有人真有票子的来源？　　　　陈英手里的还是他家里头给她寄信的时候，附带过来的，票子数也不多，毕竟她家里还有幼弟。也就是偶尔才跟知青们上县城瞎吃一顿。　　　　沈翠兰见了这东西，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　　　　这是肉票啊，粮票啊！！！　　　　她娘家一家子都靠嘴皮子，没有认真做事儿的人，家里头也就是勉强温饱罢了，哪有那么多机会吃肉　　　　当然，她面子上还是要显得格外不在意的，不然多跌份儿啊？　　　　当天下午，沈翠兰就挺着大肚子，顶着大日头回了一趟娘家。　　　　娘家亲妈胡春花，可不见得有多待见她了。嫁过去半年多，前前后后帮着娘家啥了？　　　　就连过年老燕家做了肉骨头汤，她都没想过拿一碗给她小侄子吃吃。　　　　原来还不信，现在一看，这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你还回来干啥？是婆家给你气受了还是咋，急急忙慌赶回来？别指望让你哥给你出头！”　　　　沈翠兰心里头想的都是那些个肉票粮票，也没顾忌她妈话里有话，“妈，我哥呢？快，我有话说，挺重要的。”　　　　“啥？别告诉我，你婆婆家又买了肉吃了，别来馋我们，我就知道，你是个指望不上的。”　　　　沈翠兰：我妈说的是啥跟啥？？？　　　　“我们家那个女知青陈英，想走后门儿要名额，找到我这来了啊，妈！”　　　　“走后门儿？”　　　　沈翠兰赶紧点点头，用一只手撑着后腰，扶着自己的大肚子。　　　　“她有肉票，有粮票，说了要跟我的，妈，你看，有肉有粮的！”　　　　啥？有肉有粮食？　　　　他们老沈家因为去年遭了被偷，粮食都少得可怜，要不是靠嫁了女儿，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别说现在，就是过年都没敢全家敞开了吃的，现在说有粮食票，这不就是救济他们家吗？　　　　现在，肉票粮票就躺在沈翠兰手心儿里。　　　　“她是要把这些都给咱家？”　　　　“对！只要说通了，都给我，妈，到时候粮食票给你，我要肉的。”　　　　陈英怀孕后，格外地馋，尤其是馋赵春芳做的大骨头汤炖萝卜，她都想好了，那些肉票买不了啥正经的肉，但是大骨头帮可是能买不少回来的。　　　　她买回来就让赵春芳给她炖汤喝去。　　　　胡春花听见有粮食，已经要兴奋得跑到院子里出去大声嚷嚷了。　　　　母女俩瞬间就凑到一块儿去，合计这个票子怎么用、啥时候用之类的事儿。压根儿没合计这事儿还要告诉沈铁民。　　　　等沈铁民从自己家地里回来的时候，听到了他妈胡春花告诉他这档子事儿，他简直要被气死了。　　　　这事儿不应该是最后他才能决定的，他都没说可以办，她们娘俩儿激动啥？　　　　再有，名额的事儿，啥时候由生产队队长安排了？　　　　就算是他沈铁民有这个能耐，也不能谁给钱就安排谁啊，这么大的把柄，以后被揪出来，他还做不做人了？　　　　可是胡春花完全没理解这一层意思。　　　　就是他混账儿子不想办这大肥好事儿，揍他！　　　　沈铁民也没跟胡春花多解释啥，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揣着票子去老燕家还东西。　　　　“英子，不是我不帮你，这事儿本来就不是我一个生产队长说得算的事儿。”　　　　陈英哪管得了这些事儿，还不都是挂着死马当活马医，抓着一个就不松手的？　　　　她怀孩子久了，脑子也没以往活泛了，愣是想不到，要是全然能仗着生产队队长就能拿到名额，还不是全村儿知情都挤破了脑袋？　　　　现在的陈英智商降了好几个档次，全然拎不清。　　　　“队长，铁民哥，你帮帮忙吧，我真的得回家，不回家我就完了，真的就完了啊。”　　　　她可不敢想象，要是自己真在这儿生了孩子，就算暂时认作老燕家的，日后她也铁定要把孩子给接走的，到时候要是在大罗村儿结婚生孩子，还咋拿名额回城？　　　　“你咋这么轴，我是真帮不了你啊。”　　　　“那公社里谁管这个？您帮帮我，我拿更多送给他成不？”　　　　也就是现在陈英怀孩子，没法儿陪公社里的男领导，要不然保不齐她能学人家干出点儿啥事儿来。　　　　“你别啊，英子啊，我跟你透个底吧，你别忙活了，有了名额下来，这基本上后头都跟着固定的名字的，也就是都给人安排好的，上头人安排的，你找公社领导，也一点儿用没有。”　　　　陈英听了这话，觉得自己真心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只觉得头重脚轻，霎时间就要一头栽下去。　　　　果不其然，她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沈铁民吓了一大跳，看见坐在地上的陈英，觉得越看越别扭，这咋一个冬日没见，胖了这么多？　　　　陈英脑袋里嗡嗡直响，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一阵湿热，心里惊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