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我想起那日,当我扶着昏沉的脑袋,却清楚的看见身边裸睡着的卫王时,我便知道,这会是我一辈子无法逃脱的恶梦。    我靠在床角,拥着被子,看着眼前的这个满脸皱纹身形枯老的男人打着响畅的呼噜,没有惊喊,没有哭闹。    只是撑大的眼睛,静静的看着这些令我招架不暇的变动,陷入漫无边际的恐惧中。    恐惧......    新台行宫最高的那一座楼阁是钟鼓楼,那高台之上有个巨大的青铜巨钟,是用来定醒晨昏用的。    我一步一步,缓缓的踏着石阶,登上了钟鼓楼。整个行宫的富丽堂皇尽收眼底,我干哑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    这是为了迎娶我而建造的?卫王,真是费尽心机啊!    而我后来才得知,让他动了心机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父亲担心使坏的卫使——周上卿!他不敢说些令卫国退婚的话来让我蒙受羞辱,却想出了一个更加解恨的方法将我推入深渊。    他知道卫王好色,将我的画像呈上给卫王,卫王心动,可卫王他忌惮齐国势力大,不敢肆意妄为。    周上卿却提醒说,嫁出去的女子,除非她被休或所嫁之国被灭,才能回娘家。其他机会,全看大王恩赏。    想的真好,若我一辈子不见父王,父王又如何得知,我在卫国所受的屈辱。    这场阴谋的第一步便是卫王将卫蓟支去宋国当使臣,听说他今日会回来。    我好想再见他一面,好想......    可是我不能再见他了,我没用勇气。我不忍心看着他伤心的样子,也不敢让他知道,我已经肮脏不堪。    我站在高阁之上,望着淇水汤汤,不知道这么多的水,能不能洗净我肮脏的身体。    由北望去,重叠起伏的山峦之后,那应该是大齐,是我父王的领土,是我为了追寻幸福而抛下的土地。    父王,宣姜不能苟存于世了,宣姜让齐国蒙羞了。    四月的长风搅起我的嫁衣,那一身鲜红变的多么嘲讽。就让这广阔的淇水将所有的屈辱湮没的永远不见天日吧!    我仰身一坠的那一刻,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宣姜——!”    那声音仓皇而又绝望,痛苦到极尽。    是卫蓟,三年.....我看到他了,那张干净的脸陡然变得惊恐。他扑过来是要抓住我,可是一切已晚。    我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却不知道那之后,他不顾一切的追我而去。    坠入淇水时,寒意凛冽的钻入全身,我却觉得心头异常的轻松。    ..........    我猛然惊醒,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桃园之中,身下铺满了桃花坠下的花瓣,空气中袭来的花香都快让我醉过去,卫蓟正趴在我的身边安逸的睡着,干净的脸上带着纯粹的笑意。    我坐起身子的时候惊醒了他,他揉了揉稀疏的双眼,然后笑着说,“醒了!”    我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真实到诡异,惊惧的扑倒在他怀里。    他宠溺的揉着我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我告诉他我做了可怕的梦,“我千里迢迢嫁去卫国,却嫁的不是你!”    梦里的绝望无助,一直延续到现在都还让我唏嘘不已。    他却笑着刮着我的鼻子,“傻丫头,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看到他笑意温和的样子,我的心里轻松了一截,倒在他的怀里,安逸的闭上了眼睛,嗅着空气里的清香,嘴里不断的絮叨着,“好在是个梦!”    “好在是个梦——————————————!”    “宣姜——!”“宣姜——!”    我听到卫蓟在耳边一直叫我,我想说,“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下!”却不知为何张不了口。    “宣姜——!你快醒醒啊,那声音越发的急促,瑟瑟的带着隐约的哭腔。    卫蓟,你怎么了,我不过是想躺在你怀里,在这十里桃园中偷得浮生半日闲。    你怎么了?你在急什么,急我不愿意醒来?    我想,我是不舍的听到他伤心难过的,因为那样即使一直睡着,心也是痛的。所以再怎么疲惫,我还是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卫蓟。    可是这一次睁眼与上一次睁眼时的场景,仿佛隔了千年之远。    我不过是打了个盹而已,已经不再置身于桃园。身下的也不是花瓣和绿草,而是厚实软和的被子。卫蓟也不再是梦中那个儒雅干净的少年。他发丝凌乱,下颌长出了一圈青幽幽的胡茬。面色衰颓,眼眶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像是多日都未就寝似的。    他见我苏醒,露出惊喜的神色,紧紧的捉住我的手,问我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我茫然的看着他,问,“这是那儿?”    这是哪儿?    “这里是新台行宫!”他说。    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我和他,再也回不到十里桃花初相遇的那一刻。    他随我一同跳下钟鼓楼时,身旁的随侍救了我们,可我宁愿这一世,都不再醒来。宁愿葬身鱼腹,也不原回来承受这难以解脱的屈辱。    我昏睡了半个月了。期间,老卫王来看了我一次,只是摇头惋惜的说了句,一切已成定局,何以这么想不开呢!然后留下御医照看,便回了王城。    卫蓟的额头贴在我的手上,身体忽而颤抖了起来,我的手上就沾染了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手臂滑了,一直滑到心里,那股温热也变的灼烫起来。    我鼓起勇气说,与其在这忍辱偷生,不如你带我走吧!    他的身体微征了片刻,沉默半晌。    到底是有太多的背负让他无法舍弃,还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带我离开。可是不管因为什么,我还是失落了,我抽回了被他捉紧的手。背过身去,不在看他。    尽管我不理他,他还是每日衣不解带的在我身边照看。    直到那日,卫王的再次到来,打破了这哑然的僵局。    卫王听到御医回报,说我的已经醒过来,身体也慢慢恢复了,便来探望,说是探望,其实不过是因为对春宵一刻的意犹未尽,却又因为这次落水的事情,不得不按捺住。如今听到我已经苏醒便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    他一进门,满屋子便充斥着刺鼻的酒气,见他满脸通红,眼神黄浊,看起来像是方从饮宴上下来的。    卫蓟见到他来,恭敬的站到了一边去,烛光晦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卫王对他寡淡的说了句,“你出去吧!”    他犹豫了片刻,却还是久久未动。    卫王呵斥道,“还站在哪儿干嘛,难道你要看我就寝?”    一听说卫王要我侍寝,他急忙道,“不要啊,父王,宣姜她身体还未好啊!”    “宣姜是你叫的吗?她是你的庶母!难道你对你的庶母还留有余情?”卫王瞪大了双眼审视着他,步步紧逼,他则步步后退,最后隐忍的说了句,“儿臣不敢!”    “那就滚出去!”    卫蓟看向我,我哀求的流下了泪水,可他还是跨出了那道门槛。那一刻,我心如死灰,这就是我等了三年的男人?我无数遍回想,我到底是爱上了他什么,却找不到答案,只得苦笑。    老卫王急不可耐的爬上了床榻,扯开我的衣服,他眼里的□□尽览无疑,扑下来亲在我胸口的时候像是饿乞在吞食东西,那恶心的口水,糊在我的身体上,我的胃里一阵翻腾,原本已经认命的我,拼命的推开了他,大声的喊道,“我是大齐的公主,不是什么流民营□□,岂容你肆意侮辱!”    老卫王滚翻在地,猛受一惊,见我此举愣了片刻,没有想到我有这样的反应,然后又恢复猥-亵的笑道,“我们早已是行了宗庙之礼,过了洞房花烛的老夫老妻了,你又何必在做这些无谓的挣扎呢?”    我冷笑道,“我被你骗,不是因为我蠢,而是实在难以想象,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使出下迷药这种卑劣无耻的手段。你父夺子妻,居然还敢行宗庙之礼。卫国宗祖看到有你这样的后人,怕是宗庙香火也不愿意受了。你可以继续偷偷的干这种卑鄙恶心的事,可是须知道我清醒的时候你就别想碰我!”    老卫王被我的话击的气怒攻心,松垂的面部开始颤抖起来,他指着我的手瑟瑟发抖,“你......你!”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身体弓着,像是很痛苦。    他缩在床前,喊到,“来,来人.....快来人!”像是在求救,声音却微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倒地犯病,我想一定是他的报应,一定是他的惩罚来了,一定是。    我眼看着他痉挛,挣扎,却开始妖娆地笑了,我坐在榻上,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得以快慰。想着他会不会就这样死了,我就得以解脱。    可惜,世事不随人愿,卫蓟推门而入。    原来他一直守在门边,他抱起老卫王,神情冷峻,眉头紧蹙,对我他一句话都没说,一个眼神都没有,就离开了。    我抱着双膝歇斯底里的大哭,明明错的是你父王,受伤的是我,你却从未反抗,也未在你父王面前说上一句维护我的话。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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