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县帅公子的府的第二天,他便迫不及待的张罗起婚事。府中始张灯结彩,一切操办的如火如荼。我对着这满室张扬的红,眼中的光瞬间明亮,不经意间笑的分外妖娆。    我想只有让县帅大人为我主持公道,我才有脱身的机会。可焉知这个一县之主会否处事公正。若是他觉得自己教子无妨,有失颜面,刻意将此事掩盖过去,那我不仅难以脱身,恐怕连卫蓟也会遭逢不测。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大婚当日,大张旗鼓。那时,我再向县帅大人泣诉,这样一来,县帅公子抢夺□□之事已路人皆知。就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妥善处置了。    我虽然已经心有筹谋,却对未知的一切依旧心有余悸。大婚前夜,我在闺房中一圈又一圈地踱着步子。怎知,县帅大人却领着县帅公子来到的我房内,亲自向我赔礼道歉。    “犬子年少轻狂,犯下滔天大罪,我这为父也难辞其咎,还望姑娘您多多海涵!”    见这二人神色惶恐,战战兢兢的样子,我一时之间还未明白出了什么事,便意外地被恭迎出府。    一个人走在路上,细细盘算,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县帅大人是怎么知悉此事的?    莫非是卫蓟来向县帅大人告的状?    县帅大人是个好官?所以主动来赔礼道歉,将我放了?    可是为何,他在放了我,解决了这个烂摊子之后,却依旧是面如土色,像是如临大敌。    这堆积如麻的疑问,就在我回去之后,才迷雾顿解。    我满心欢喜的回到府宅,想着见到他时,一定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我安好无损。却看到门外候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和多只马匹。    一时之间,我打起了警惕,带着更多的猜疑,我拎起裙摆,小心翼翼的惦着脚尖溜了进去。院子里聚集了很多身着便服的男子,但是戒备松懈。夜色暗黑如墨,以致于我的溜到东厢房的门边时,都没有被人发现。    我躲在门窗边,透着缝隙往里看,摇曳昏暗的烛光旁,立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风韵雅然,高耸的盘桓髻上簪着黄金为饰,宝玉为坠的步摇。    那一瞬间,我猜到了这个妇人的身份。    卫蓟跪在妇人的膝下,沉着头,不发一言。妇人气恼的训斥他,“幸好,我与曹国的大司马还有些交情,说你是我的外甥,这件事算是云淡风轻的解决了。若是张扬出去,我们卫国岂不是又成了列国间的笑话。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无论你父王是用何种手段,既然已经过了宗庙之礼了,那她就是你的庶母。这是个无论走到哪儿都不会变的事实。她与你再无缘分,能看清楚这一点吗?”    卫蓟使劲地摇了摇头,嗓音嘶哑,“宣姜涉足万里,要嫁的是我。可我...却没能保护好她,令她蒙冤受辱。母亲,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她受委屈!”    妇人见他顽固的样子,更是气的用手指着他的额头,大喝道,“你不是向来都不耻于我和你父王的关系吗,你现在是要重蹈覆辙吗?”    卫蓟听闻此话,面色悔青,顿了片刻,却依旧言语坚定道,“儿臣不会将宣姜送回去的,无论母亲你说什么!将她送到父王的身边,她会生不如死,儿臣也会生不如死,难道母亲一定要将儿臣逼上绝路吗?”    见他冥顽不灵的样子,妇人知道,自己再说气话也是没用的,她深吸了一口气,眼泪瞬间垂了下来,语气软和道,“好!看来,蓟儿你还是没有看清楚这个世道,就算母亲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今日就此离开,你以为你跟她就能天长日久了吗?凭她这般风貌冠绝,定是红颜祸水。若是日后,还是会有人觊觎她的美色,像今时的县帅公子一样,强行从你身边带走宣姜公主!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向谁求救吗?”    卫蓟的身子微征了片刻,僵硬的身体颤抖起来,有种隐藏了很久的悲愤,被母亲那番不留余地的话抽剥开来,他瞬间崩溃,所有的坚定在那一刻消散乌有,男儿的泪水掠过清俊的面孔。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儿臣不懂,儿臣身为太子的时候,碍于那个人是我的父王,我保护不了自己所爱的人,还要忍气吞声的看着宣姜她身受□□。如今儿臣愿意抛弃一切,什么太子,什么王位,那些高贵的身份,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想和宣姜长相厮守,安度一生。何以如今变得不只保护不了宣姜,连儿臣自己都要任人鱼肉!”    她看着自己像来懂事的孩儿这般声嘶力竭的想求个公道,她也垂着身子跪在了卫蓟的面前,心疼不已地为他擦掉脸上的泪水。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蓟儿,要想捍卫自己的权利,你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只有日后你坐上你父王的宝座,才没人敢去觊觎你的东西,反之你想要得到什么,便会有什么!就像你父王可以轻易要了你最爱的东西,你却无能为力,这就是权利!你明白了吗?”    母亲的一袭话,让他浴火重生,顿悟过来。他眼眸里的泪珠在那一刻失了光芒,晦暗的如一汪死水。    “......儿臣,明白了!”他的言语冰冷至极,仿佛能凝固周围的一切。    妇人喜极而泣,“那就好,那就好,你父王还病着,我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眼下趁着他暂时还未发现,赶紧将那宣姜公主送回行宫,我们赶回宫后,一切按部就班。”    场面静止了片刻,我看见卫蓟最终点了点头。    是的,他点了点头,轻轻的一个动作而已,他放弃了我。    身子一个踉跄,我无力的扶上了门框,行尸走肉般,逃离了府宅。    今夜无月,这条和卫蓟走过很多遍的街道,空无一人,我不知道四月的风竟然也这样的凉,凉的我搂紧了双臂。    直到走到街角的面摊,想起那时我和卫蓟来这儿狼吐虎咽的场景,我傻傻的笑了起来。却不敢多逗留,快速的离开。    这就是我抛下我的父亲,我的国家,我所熟悉的一切,而得到的幸福吗?    太过讽刺!    太过讽刺......    可是,卫蓟,我不怪你!    我知道你也曾拼尽全力地去保护我,可你大概知道,身单力薄,就算豁出性命,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夺走。你身为太子的尊严,再也受不了任人践踏的滋味了。    我不怪你!    可是我不能跟你回去,尽管我知道这样会让你难以交代。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回到那座行宫,那样的噩梦折磨的我每一刻都像是在受凌迟之刑。    我都习惯了每天枕着你的手臂入睡,用手指勾画着你的眉目为乐,呼吸着你的温热气息。这样的我,还怎么能容忍你面无波澜的拱手行礼,称我“庶母!”    我蹲在漆黑静止的夜里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歇斯底里的大声哭泣,那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异常的空旷。    此刻,我最想念的人,是我委屈了,就会抱抱我的父王。    我什么都不想记得,什么都不去想,只是朝着曹国之东的方向一直走去。    曹国之东,那是大齐,是父王的领土。我要回去,回去了我就能从这场噩梦之中解脱过来。    回去了之后,我就能忘了我那可笑的爱情,忘记所有的屈辱,父王会保护我,再也没有人欺负我,再也没有人敢让我这般痛苦。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就只有我的父王会不遗余力的保护我。    走了三日,直到精疲力竭,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我将身上所有的首饰找驿馆换来了一批马,眼下的我,孤身一人,无钱无粮,饥寒交迫。    看着远方仓峦的山,时不时变得扭曲模糊起来,我深怕自己就此倒地,再也回不到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使劲的用指甲掐着自己,以疼痛的神经刺激着自己清醒过来,就算是死,我也只能死在那片土地上。    那片土地上的人,爱我,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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