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今,见愁只想长叹一声,问一句:到底什么情况?

眼瞧着在自称扶道山人座下四弟子的沈咎,在问完见愁是否有道侣这个问题之后,竟然遭到了下面还聚集的所有崖山弟子的反对!

而且

他们说出来的话,着实让人有种冒冷汗的冲动。

若非一路来十九洲的所见所闻,让见愁对崖山在外的名声有很清楚的了解,她只怕要认为这是个土匪窝子了。

前面,姿态优雅的沈咎也听见了背后传来的大片质疑之声。

他朝着见愁抱歉一笑:“见愁师姐莫怪,我崖山弟子向来是这十九洲大地上最痴的一群人,所以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待师弟为你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屁!”

下面立刻有人不给面子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你她娘的忒不厚道!怎么可以仗着有机会给见愁师伯引路,就先下手了?!”

沈咎白衣如雪,一张脸上堪称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见愁只见他缓缓转过身去,站在石道上,面向下面沸腾的众人。

“刚才是谁大喊着要追见愁师姐的,给我站出来!”

“”

下面一片的寂静。

有几个愣头青觉得奇怪,终于还是站了出来:“我们!”

“你们?”沈咎唇边浮出异常纯善的几分冷笑来,他两手往胸前一抱,“你们是什么辈分?也有资格追求我见愁师姐?你们两个,要叫她师伯!要不要我把这件事告诉掌门,看看他怎么说!看看长老们怎么说!”

我去!

众人一瞬间没了话。

这时候了,大家伙儿发热的头脑才算是冷静了下来。

告诉掌门,告诉长老?

那还要不要活了?

他们扬言要追求新来的见愁师伯,万一成了,辈分怎么算?

难道回头要自家师父见了自己还要低头?

要知道,掌门和四位长老见了见愁也得喊一声“大师姐”啊!

所有人被沈咎这么一提醒,总算是醒悟过来了。

眼看着沈咎唇边那一点点纯善的笑容,所有人只觉得背脊骨一寒。

沈咎这孙子!

欺人太甚!

有人反应了过来:“可见愁师伯明明是我们大家的,你凭什么先追?!”

“凭什么?”

沈咎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抬起手来,指着自己的一张脸。

“虽然咱们崖山都是靠脸吃饭,但是,本人,才是崖山长得最好看的那个。你们这么不满,是要拔剑不成?!”

说到最后“拔剑”二字,沈咎的声音忽然铿然起来。

那一刹,一座两丈方圆的斗盘一下在悬在山腰的崖山道上亮起!

陡然出现的磅礴银光,在这渐渐沉下的夜幕之中,极为耀眼,清晰而夺目!

疯狂旋转的斗盘带起一阵旋转的灵气!

沈咎衣袍猎猎,翻飞而起,一张脸被这斗盘一衬,越发俊美起来。

站在广场下的众人,抬头便能瞧见站在斗盘中心位置的沈咎,同时没了声音。

如今沈咎可是元婴期修士!

拔剑?

他们哪里有资格跟沈咎谈拔剑?

简直变态!

这是明目张胆的欺负啊!

可惜,无人敢置喙一句。

眼瞧着自己放出斗盘就震住了这许多人,沈咎自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了见愁一眼。

见愁的目光落在他脚下的斗盘上,仿佛很感兴趣。

沈咎一个闪念过去,脚下万象斗盘一闪,便倏忽隐没在了地面上。

他回头向着众人,放缓了语气:“好了,诸位师侄还是先回去吧,天色已晚,今日诸位为大师姐接风,想必大师姐也感动异常。师尊还交代了我要安顿好大师姐,不能耽误,大伙儿还是明日见。至于有什么不服气的,咱们拔剑台见!”

“算了,还是散了吧。”

“原本我也就是凑个热闹,咱们崖山有了第一个女弟子,距离有一群女弟子,还远吗?”

“哈哈哈,是啊。”

“看见愁师伯好像挺和善的,跟扶道师伯祖完全不一样啊。”

“我也奇怪,师伯祖怎么会收到这么这么正常的徒弟?”

“会不会见愁师伯也只是表面看起来和善啊?”

“不会吧”

有人哀嚎起来。

一片高高低低的议论声中,人群终于散得差不多了。

见愁站在原地,从中听出了不少的东西。

她看向沈咎,目光里带了几分探究。

这一位四师弟,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

沈咎见人散了,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他姿态怡然地走回了见愁身边,笑道:“这一下他们走了,总算清静了。师父将师姐你交给了我,不如,我带师姐在这崖山之中转转?”

见愁暂时没说话。

她朝着旁边看去。

从崖山道上来的时候,她记得还有一位曲正风师弟,这一位虽然好像也不很靠谱,可也许比眼前这一位靠谱。

然而,在看清曲正风脸上表情的刹那,她终于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一下。

“曲师弟?”

曲正风依旧用那种奇异的欣赏目光,看着见愁,声音里有一种咏叹之感:“果然不愧是能把师父带回来的见愁大师姐啊!”

然后,他又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沈咎。

“果然不愧是我崖山最俊的沈师弟,刚才亮斗盘的时候也很有气势啊!我崖山后继有人”

“”

这个曲师弟,怎么有点吓人呢?

见愁无端端觉出几分危险来,想了一下,还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问过,回头去:“沈师弟。”

“我在。”沈咎连忙一笑,“师姐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不过今日初到崖山,初识沈师弟,觉得沈师弟是个很风趣幽默之人。”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见愁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她顿了一顿,续道:“方才沈师弟问我有没有道侣,我的回答是没有。”

“真好!”

沈咎眼前一亮。

见愁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微微一笑,问道:“不过,这一路行来,我也有个疑惑,想要请沈师弟帮忙解答。”

“见愁师姐但问无妨,沈咎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毫不犹豫,夸下海口。

沈咎一脸的信誓旦旦。

见愁点头,问道:“你们问人有没有道侣,是对人表白自己的心迹吗?”

“算是。”

沈咎万万没想到,见愁竟然直接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直白得让人猝不及防啊!

他怔了片刻,才答了两个字。

“原来如此。”

见愁想,若按这样说,张遂也算是对自己表白过心迹了?

可是

她看了沈咎一眼,终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了。

天边的红日,此刻已经沉沉地降入了地平面。

整个广场上一片的昏暗,有一弯淡白的月亮,慢慢从天边浮现,越来越清晰。

见愁看向了右手边的石梯,从这里可以下广场。

她也想去崖山四处走走,所以便抬步而去。

这一番举动,落在沈咎的眼底,有一种无端端的奇怪。

他连忙跟上见愁的脚步,走在她身边,一步步走下石梯。

“见愁师姐怎么不问了?什么原来如此?”

“没什么好问的,只是觉得你们修士的道侣,与凡俗世间的夫妻,似乎不一样。”

见愁踩着那一级一级的阶梯,看着广场边缘亮起来的灯光,暖黄暖黄,竟有一种看到了往昔村落灯火的错觉。

然而,她知道不是。

“我来十九洲,在斩业岛上,也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道侣。”

听到这里,沈咎愣了一下。

见愁却没看他表情,笑容浅淡:“我在凡间有过夫君,还曾有过一个孩子。凡人兴许真是比较俗,要求的是两心不离,白头偕老。只可惜,我没能得到。修士间的道侣,仿佛要随意得多,功利得多。我并不喜欢,今日不会,往后也不会。”

听出来了,这是拒绝。

只是这一番拒绝的言语,竟然让沈咎觉出一种难言的感觉来。

只听说师父收了个年纪不小的徒弟,可沈咎没想到,这不仅是个曾嫁过人的有妇之夫,甚至还有过孩子。

她人来了崖山,那孩子呢?

沈咎下意识想要问,可在看见见愁脸上那平淡的微笑时,却不知怎地,一下忍住了。

“我明白了,今日是沈咎冒犯,平日里这样轻浮惯了那什么,还请见愁师姐莫怪!”

他假作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嘿嘿一笑,颇有几分扶道山人的风采。

“还有今日那些师侄们,其实大家说着玩的居多,都没有什么恶意的。毕竟我们崖山有女修,是件很稀罕的事情,可能师姐刚来崖山,不很清楚,呃那什么,反正久了师姐你就熟了!”

之前的场景,见愁也看在眼底。

她倒没看出什么轻浮来,只有一种真心实意的热闹,看不出有什么讨厌与恶意,自然也没有什么介意。

她不过是奇怪,修士们的“道侣”到底是什么存在罢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最后一级石梯也终于到了,见愁的脚步落了地,站在广场上抬眼一望,便更能感觉到脚下广场之广,对面高台之高。

“崖山,挺好。”

这语气里,有种莫名的笑意,叫人觉得暖融融的。

崖山,挺好。

好吗?

沈咎入门这许多年,竟从没听人用这样暖和又简单的话说过。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一位大师姐,的的确确是与那些糙得不能再糙的崖山同门一样的人,倒并非因为她是一名女修这么简单。

她跟别的女修也不一样。

那一刻,沈咎脑子里甚至有一个荒诞的想法:难道是师尊忽然良心发现,专门给找了这样一位独特的大师姐来感化他们?

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扶道山人奸诈的笑容。

沈咎恶寒了一下,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连忙把这想法给压了下去。

“那什么,反正崖山说大挺大,说小也小。崖山宗门的范围很大,但是真正的崖山就在此处。这一座广场,我们都叫它灵照顶,不过一般都作演武之用。”

见愁听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沈咎终于充当起了一位引路人与解说人,他略略领先前面半步走着。

广场很大,他们的脚步不算快,也不算慢。

沈咎朝左手边一指,那是广场边峭立的山壁,似乎有灯光从里面透出。

“广场靠着崖山绝壁的这边,一般都住人,山壁里开凿出了不少房间。方才我看曲师兄已经走了,约莫是帮见愁师姐你准备屋子去了。你再看那边”

方向一换,是广场的周边建筑。

“从左边开始,依次是炼器堂,炼丹堂,观星堂,执事堂。哦,最右边这个是佳肴堂,不过一般没人用”

前面炼器炼丹见愁还能理解,至于观星约莫是看天上的星斗图,兴许还跟万象斗盘有关,执事堂也好理解,可是

“佳肴堂?”

传闻修士修炼都是可以辟谷的,怎么这佳肴堂的名字听上去特别像是厨房?

说起这个,沈咎伸出一根食指,挠了挠自己脑门,有些尴尬。

“这个么跟咱们师父关系比较大,那什么我以为师姐你那个什么”

他说得断断续续,不过一边说,却一边朝见愁做出一个“你知道的”的表情。

见愁竟然轻而易举地意会了他的意思,想起扶道山人自初见时候起便从未离嘴的鸡腿,想起他垂涎于大白鹅的馋样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见愁这表情,引得沈咎笑出声来。

“笑什么?”

“没。”沈咎忍住,“只是觉得,见愁师姐与师父相处的这几日,铁定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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