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三年的寒冬格外的冷。 王嫏跪在地上,背却挺的笔直。 在任何时候,她都不能输了太原王氏的一身风骨。 “皇后天命不祐,华而不实,有无将之心,不可以承宗庙、母仪天下,其废为庶人……” 话音渐飘渐远,王嫏意识有些模糊。 还在期望什么?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了吗? “王庶人,接旨吧。”一卷明黄的圣旨落在了王嫏的眼前。 三年前,也是这样,她接过了他的封后圣旨,三年后,接的却是废后诏书。 她双手高高举起圣旨,头重重磕下去。 青砖地上一层厚厚的雪冻地她浑身一缩,清醒了不少。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和许多次一样,从容而淡定。 “圣人开恩,让你迁居静安宫,王庶人,走吧。”宣旨的人是陛下身边的人,曾经还受过她的恩惠。 “圣人呢?” “圣人带着另外一份圣旨去了兰蕙宫。” 兰惠宫正是武婕妤武清莹的地方。 王嫏慢慢站起来,一层薄薄的衣裳早就被雨雪浸湿,寒冷透骨。 静安宫她还是知道的,偏僻,荒无人烟,她是不是还要感谢圣人的开恩? 慢慢地,她朝着静安宫走去。 最后一次回头,看向她生活了三年的皇宫,巍峨壮阔,华美精致,住着世界上最尊贵的人。 李隆基,我之所以还如此屈辱的活着就是为了等着看你死的那一天,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啊。 王嫏静静地跪坐在草席上,无悲无喜。 她是王氏嫡女,一辈子没有待在这样的环境里,破败的屋子遮蔽不了风雨,角落里老鼠蟑螂跑来跑去,面前一个破碗里放着一些汤汤水水。 这是第三天,她被废后的第三天,可是她留下的暗线还是没有传来关于父亲和哥哥的任何消息。 “里面不干净,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屋子外面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一些声音。 是谁呢? 她先是临淄王妃,后来是楚王妃,太子妃,皇后。 宫里有许多念她恩情的宫人妃子,这些天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无一例外都被拦在了外面。 这次也不会例外吧。 她静静地想着。 王嫏垂着头,漫不经心地数着身下草席上的窟窿。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竟然进来了?李隆基不防着了? 王嫏缓缓抬起头,想看看这次来的是谁。 呵。 武清莹,宠冠后宫的武婕妤。 难怪可以进来,难怪那些人不敢拦。 圣人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谁敢怠慢。 宫人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地上后就离开了,还带好了门。 武清莹带着笑意,一步步慢慢走着。 她的肚子也快足月了吧?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也夭折呢? 在这个时候,王嫏想着的却是这事。 “王姐姐,这里待着可还好?”武清莹声音甜美,即使已经生过几个孩子了,不过却还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少女的灵气。 “要不你进来住着试试?”王嫏又淡漠地移开眼。 “妹妹还是先别住了,妹妹这可是带着圣上的旨意来的,可不能耽搁了。”武清莹笑了两声,从袖子里拿出圣旨扔到王嫏面前。 圣旨就在王嫏手够的到的地方,可是王嫏却浑身没有力气,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姐姐,你怎么不看呢,需不需要妹妹给你念念。”看着王嫏这个模样,武清莹笑得愈发甜美了。 “武婕妤,你这些年所生的孩子存活无几,你说这是不是你坏事做太多了的报应呢?”说着这话,王嫏身上还带着她身为主母的威仪。 “王姐姐,你在这里可能不知道,三天前,就在你被废的那天,陛下封我为正一品惠妃,规格用度与皇后相同,要不是前朝的那些人,只怕我已经是皇后。”武清莹丝毫不介意她的态度,毕竟输了的人总是看不清现实的。 “武家,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后,你武清莹这辈子也是那个跪在我脚步称我为王妃的妾婢而已。” “就算我做不了皇后又如何?陛下爱的是我,宠的是我,若我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说不定陛下会封为太子,那个时候陪葬入皇陵的是我,而不是一个废后。”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武清莹笑得格外温柔。 “对了,你还不知道这圣旨写的是什么吧,陛下还念着你王家的从龙之功,为你父亲留了一命,不过你其他的亲人可就没有这好运了。” 那张圣旨就摊开在她眼前,如最锋利的刀。 原来,阿兄死了,母亲没了,家没了。 李隆基,你赢了,赢的彻彻底底。 “妹妹这次为姐姐带来了毒酒,白绫,和匕首,不知道姐姐想用什么呢?”之前宫人留下的托盘上正是放着这三样东西。 王嫏看了一眼。 “我什么都不要,圣人没有赐我死,那我就好好活着,你们都没死,我凭什么要去死。” “既然如此,姐姐可就怪不得妹妹了。”武清莹笑着,宛如最美的毒蛇。“进来。” 从门外进来四五个黄门,一进来就扑过来将王嫏死死按在地上。 王嫏已经三天没有进食,根本就没有任何力气,轻轻松松就被制住。 这里的东西她根本就不敢吃,怕武清莹下毒,也许武清莹就是见她没有被毒死才来想要了结了她吧。 “既然王姐姐自己不肯,妹妹也只好帮一下姐姐了。” 武清莹捡起地上的匕首,一步步靠近王嫏。 王嫏躲避不了,也无力躲避,那把匕首,就划在了她的脸上,一刀又一刀。 “王姐姐,你曾经是太原王氏的骄傲,美貌,才华,气度都是最好的,现在你没有了美貌,没有了才华,没有了气度,这个滋味,怎么样呢?”最后一刀,武清莹狠狠对着王嫏的右手划去。 曾经写出最具风骨的字的右手,从此废了。 疼啊,真是疼,比当年为李隆基挡了一箭的时候更疼,比她一个人带着残存的十几个将士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的时候更疼,她的风骨,她的骄傲,折了。 她终究辱了王家风骨,百年荣誉。 白绫缠上脖子,呼吸越来越困难,要死了啊。 她这短暂的一生就要结束了。 死在这个阴暗,漆黑的屋子里。 不是王家嫡女,不是大唐皇后。 开元三年冬,唐玄宗废元后王氏为庶人,同年,废后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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