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百花未开的季节却在一夜之间怒放,花香飘盈在整个长安城久久不散,百鸟齐鸣,围着武惠妃的兰惠宫盘旋着。 飘了三天的大雪骤然停止,天边露出光来。 如此盛景,别说是平民百姓,就是文武百官都没有见过。 “吉兆,吉兆,小公主乃是上天所赐给我大唐之福。”说这话的是朝堂上一向反武的官员,可是在公主出生之日水患得解,大雪骤停,百花齐放,祥风瑞虹,如此神兆。 此话一出,一片附和之声。 坐在御座之上最高处的皇帝也大笑起来。 “赏,好好赏。” 十七年后―― 刚下过雨的地还带着水汽,一双双精美秀丽的绣鞋飞快踏过还未曾干枯的石阶,微微带起的水印留在了鞋面上。 行走时的风带起了她们的衣角裙摆,大片大片的花朵像是在空中飞舞。 各色侍女手里面端着一个个的托盘,盘子里面有的放着刚刚采摘下来的花朵,有的放着才从库房里面拿出来的锦缎,有精美的首饰,有漂亮的衣服。 “二姐就要回来了?这次差不多都快离开有一年了吧。”说话的少女穿着一身嫩黄色的半臂齐腰襦裙,半臂之上的花鸟,裙摆上面的牡丹都栩栩如生,此刻,她手持绒扇,看着那些忙碌地人影,对着正低头作画的妹妹道。 低头作画的女子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襦裙,没有过多的花式,却透着一股静美之意,她嫩白如玉的手持着一支紫毫,落在纸上的正是窗外的那些忙碌的人影。 “是有一年了,去岁三月的时候离宫,转眼,就又一年了。” “明玉,你总是这样,不会哭不会笑,能不能有些感情啊,整天画画画,还能画出什么不一样的来不成。”黄衣少女看着她的画,瘪瘪嘴,道。 明玉有些无奈,放下画笔:“三姐,二姐就要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吗?” 黄衣少女成功地被转移了话题,马上想到了即将回宫的二姐。 二姐李初,以母爱得宠于父,可是她却觉得,在这里,别说是众多姐妹了,就是诸位兄弟也没有一人能够比得上这姐姐的。 气度雍容,风华无双,大唐行至今日,就没有一个公主可以比得上她二姐的,二姐就像是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无人不喜,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兰蕙宫的那位了。 二姐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那个毒妇所出呢? 圣人宫中存活至今的有十一个公主,除了大公主即将出降之外,其余公主到还待字闺中,这次若不是大姐即将出嫁,二姐也不会回来的吧。 哎呀,说了是今天回宫的,怎么还不见影子呢? 三公主李秀丽一心期盼着。 李明玉被李秀丽弄地有些心烦意乱,也无法静下心来去画画了,干脆地放下画笔:“三姐,我陪你去朱雀门看看吧,若是二姐回来了,必定先过朱雀门。” 李秀丽眼睛一亮,赶紧凑到妹妹身边,替她收好画纸就拉着她出去。 初春的皇城春意盎然,二八少女们就像是飞舞的花朵。 美景如画,却偏偏见到了令人心烦的人。 李秀丽看着不远处的人影,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在她前方,在重重宫人的拥簇之下,有华衣丽人迎风而立。 艳丽的色彩,新贡的锦缎,最高的绣工,都出现在那个人的身上。 身为公主,李秀丽什么没有见过,也不嫉妒这些东西,只是,只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凭什么要活的光鲜亮丽,那被她害死的弟弟怎么办? 李秀丽不愿意上前去,可是李明玉却是懂规矩的,这会儿,武惠妃都已经看到她们了,不过去问安,也说不过去。 李秀丽不情不愿地被李明玉拉过去,虽然不情愿,但是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 李秀丽的那点儿小心思武惠妃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不过她也不准备和一个晚辈计较,特别是在今天的日子,她不允许出一点点的差错。 她的骄傲,甚至是帝国的荣光,就要回来了。 唐朝是一个很不同以往的朝代,先有以女子之身,公主之份受封晋王的唐高宗三女,再是周武之治,最后就是二十多年前差点受封太女的安乐公主。 但是这些在青史之上留名的人,都比不上她的阿初。 她的阿初,出生当日天降吉兆,自幼聪慧过人,一力压下了众多的皇子皇女,就算她儿子身体差,活不了多久又怎样,她的阿初,必定会登上那个宝座。 李秀丽看着她的那一张脸,恨不得伸手去挠花了,可是又没有那个胆子,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讨厌死了,讨厌死了,可是偏偏,她是二姐的生母。 突然,她一旁的李明玉扯了扯她的袖子。 李秀丽猛然抬头,就看到了李秀丽一贯平静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亮光闪过。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马蹄声。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带着初春的风疾驰而来。 马上的那一个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胡服,腰间悬着宝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带着不同于这长安城的靡靡之色,她五官深邃,生的不算太出众,但是那一身的气势却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紧接着,她身后的那八匹骏马拉着的马车也出来了。 那马车很大,其中空间足够容纳数十人不成问题,马车四周悬着的是层层纱幔,在那纱幔后头,伸出一只手来。 那手葱细洁白,十指纤纤,很是漂亮。 然后,那层层的纱幔都被拉开。 那双手的主人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碧玉之年的少女眉眼弯弯跟,她的容貌在这众多的女人之中也算地是上乘,即使是不施粉黛也可艳压群芳。 “她们都来了?二姐怎么还不出来?”李秀丽伸起头望了望,却没有看到想看的那个人。 马车之上的少女将纱幔全部拉开,也让外人一睹其中景象。 脚下是松软的白虎皮,小几看不出是什么木材,不过那上面的纹路却极其古老,那小几之上,放着一个洁白如玉的精致茶壶,与那茶壶配套的那个没有一丝瑕疵的杯子此刻正被捏在一双手中。 再往上,便可窥见她的全貌。 她穿着一身玄墨色的深衣,长及臀部的乌发上插着一根古怪的漆黑的簪子,脚下踩着一双木屐,这个打扮,可谓是特例了。 时下女子流行的是各种襦裙或者是胡服,这种妆扮,可以追溯到早些魏晋时候了。 不过,不得不说,大唐上仙公主的风姿,真如她的封号一般,如仙人降临。 武惠妃眼睛一亮,带着几分急迫道:“阿初……” 李初不急不缓地步下马车,行至武惠妃面前,弯腰行礼:“惠妃娘娘。” “我儿,何必如此生份,回来了就好,这次若不是你姐姐出降,你定不会归家,也罢也罢,这次回来了之后就不要出去了,外面哪里有家里好,这次归来见过你阿父没有?还有你姐姐和弟弟,饿不饿?累不累?……”武惠妃用帕子轻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关切地问道。 李初一路被武惠妃拉着,让自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就等了好几天的三公主李秀丽有些恼怒。 她有些委屈地说道:“二姐……” 李初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年未见,长高了些许,她道:“用过膳了吗?不如一起。” “嗯嗯。”李秀丽立即喜笑颜开,毫不在意一片武惠妃脸上的怒意。 李初转身的时候,眼光扫过一旁的李明玉,尚还稚嫩的少女对着她羞涩一笑。 武惠妃不满这两个人跟着过来,却也不好明说,想着今天过去之后,怎么也得去刘德妃处逛逛,好好教导些规矩。 因为李初归来,武惠妃特地备下了她喜爱的吃食,最好的歌舞和酒水。 不久就要招驸马的大公主也在这里,不仅如此,就连那个从小体弱,自幼养在叔叔家早被封为寿王的李瑁也在。 大公主生的和生母武惠妃不怎么像,她温雅娴静,最是温和不过的性子。 武惠妃对这个女儿的感情很是复杂,自己生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是疼爱的,但是那个时候,迫于压力将大公主放在废后王氏的身边养了几年。 废后王氏,再早几年,那是这宫里提都不能提的存在。 她出生太原王氏,身份高贵,十四岁嫁给还是临淄王的李隆基为正妃,后来一路成为楚王妃,皇后。 昔日被压迫到那样的地步的李隆基可以说若是没有了她,达到今天的成就可是很难很难。 朝中现在依旧有老臣记得当年楚王妃的风采。 明明是个弱女子,但是在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没有半步退缩,她有敢豪赌一把的勇气,也有收服人心的魄力,更少人知道,她其实昔日有过一段时间扮做男装,成了当年楚王帐下的第一智囊。 她的才识胆魄不知道令多少人俯首,也不知道令多少人倾心。 她什么都好,大概唯一的不好,就是他不喜欢她。 所以她死了。 死在那年初春未到之际,那些后宫阴私之下。 当年,她明明已经被剥夺了皇后的名号,可是她死的那一天,依旧有不知道多少的宫人悲切大哭,不知道有多少人自愿殉葬,不知道多少的人骂武惠妃奸妃。 那一年,不知道杀了多少的人才慢慢平息了这场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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