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少年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一手撑着头,一手不停地在身上轻轻点着,微眯着眼睛,嘴里面哼着不知名的曲儿,一派悠然自得。  而他的对面,是一个比他还要小一些的少年,唇红齿白,这时候,他一手执着棋子,一边咬着下唇。  “哎呀,某人就认输吧,这棋,你是再想一天都想不出来怎么破的喽。”眯眼哼歌的少年打趣道。  “那这就不算。”右边的少年耍赖将棋盘上面的棋子一抹,棋盘瞬间被打乱。  “哎……你居然……”左边的少年猛地坐起心疼自己刚刚下出来的棋。  “我说不算就是不算。”  “好好好,不算就不算,那我们不比这个了,换一个总可以了吧。”    “郎君,小娘子,阿郎唤你们前去。”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就流下来了。  那是少年时期的阿兄和她,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王嫏也只是一个仗着父兄宠爱娇蛮的小姑娘而已。    李初手伸向头顶,拔下簪子,狠狠地在手心一扎。  瞬间,手心处传出的疼痛让她惊醒。  棋盘,少年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看不见深处的幽幽竹林。    “公主……”听碧担忧地叫了她一声。  忽然之间,公主一动也不动地似痴了一样地看着前方,突然就落了泪下来,这般模样,不得不令人担忧。  “这里有人,应该还没有走远,此人应该会一些奇特之术,小心些,别中招了。”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反正这会儿应该没有别人会来,李初干脆就往竹林深处走去。  才走了两步,周围景色忽然由盛夏转为深秋,寒冬,明明就在她旁边的听碧等人也不见踪影。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李初倒也不怎么害怕了,毫无顾忌地继续往里面走着。  慢慢的,竹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的地方,洁白一片,偶有微风袭过。  忽的,耳边出现了一段仙音,那半空之中,也飘浮着一个人影。  隔的有些远,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这一次,不管李初再怎么使劲掐自己,都还是处于这其中。  出不去,也就不强求了。  “阁下是何人?”李初双手往后一背,如此问道,甚至有种反客为主的意味。  “仙人。”  那声音,就像在她耳边似的。  李初一侧头,原本在云端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跑到她身边来了。  这一下,李初也算是看清楚了他的脸。  年岁不大的模样,二十到三十之间,生的却很是俊朗,他分明没有笑,却有股子带笑的意味。  “早就听闻世人有一种人,会幻术,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今日居然见到了,只是不知阁下是公远,还是夜光了。”  “想不到我的名头宫里的人都知晓了,不过你眼光不太好,师夜光怎么也配和我相提并论。”罗公远言语中的傲气和自负一览无遗。  “公远出现在这里,可是为了寻找三藏大师?”李初对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像是初见一样,反倒是像会一个多年的好友。  “听说那和尚曾经在这里出现过,但是我找遍了,却不见他半个影子。”  “就在前两天,三藏大师被请入宫中了,公远虽然能力莫测,却也不太方便一人独闯皇宫,不如公远且随我一起入宫如何?”    寺内另一处――  武惠妃让随行的宫婢都退下,一个独跪在蒲团上。  “郢王等人,怎么样了?”  香烟缭绕处,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阴影中。  是咸宜公主的驸马,杨洄。  “回娘娘,郢王,棣王,甄王三人有不臣之心,有次臣无意中居然听到那三人居然有谋害寿王之意,娘娘还是早做防备的好,别到头来给奸人所害。”  “是吗?”武惠妃轻笑一声,倒露出了几许孩童的天真来。  “也是时候清除障碍了,便是圣人的责罚也认了,只要我的孩子前路再无阻拦,这样的宠爱,不要也罢。”  杨洄不做声了,彼时,他所以为惠妃口中的那个孩子,该是寿王李瑁的。  “好了,你退下吧。”武惠妃重新闭上眼睛,在这宝相庄严之地,这个向来心狠手辣的女人居然带着几分佛态来。  要快些才是,快些除去所有拦初儿路的人,这些年来,是越发感觉力不从心了,这次拜佛,也是求医,但是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是大限将至了呢,或许在她有生之年都没有办法看着武家重现那时辉煌了。  不过没关系,流着她武氏一族血的孩儿,会给武家带来一切的。    礼佛之后武惠妃因为心中有事,也就没有察觉李初多带了一个人入宫。  九月,郢王,棣王,甄王几乎同时收到了武惠妃的手书,书言宫中有贼,请助。  当夜,三王府中灯火通明。  郢王处――  郢王手下也有不少能人,对此也有许多的看法,但是郢王这个人平时里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再加上他的生母和惠妃交好,也就少了几分警惕,最后回信,愿前往。  这件事情,虽然也引起了重视,但是却也不至于让所有的人都警惕起来,这么多年来武惠妃虽然身立不正,却从来没有出手害过皇嗣,想必此事也不至于有多严重,可若是不答应的话,说不定武惠妃从此记恨上了,在圣人耳边多吹吹枕边风的话,局势对他们来说是大大的不利啊。    棣王处――  谋士各抒己见,每个人说的,似乎都很有道理,一时争执不出,竟然在书房内吵了起来。  吵的棣王心烦意乱的,一把将东西全给掀了。  这些日子,因为他那个妹妹遇袭的事情圣人大怒,彻查之下他手中的人也折了不少,虽然没有直接牵扯到他,但是局势也不容乐观。  这一次,不如就应了武惠妃之邀,也算是一个示好。    甄王处――  甄王妃腹中孩儿也有数月大了,甄王日日留在府中陪着王妃,但是王妃自有孕以来格外的折腾,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要那样。  见到武惠妃的手书,想也不想就要回绝掉,却给他的王妃拦住了。  “如今有了孩子,你万万不可再同从前那样毫无顾忌了,事事要为孩儿考虑考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能够不开罪武惠妃的话,那就尽量的别开罪她,你早去早回,我和孩儿在家等着你。”    得到了三王的回复之后,武惠妃坐在镜子前,往脸上擦着水粉:“去见圣人。”  武惠妃的小动作李隆基清清楚楚,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三个儿子会这么蠢,若是他们活在当年,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这个国家需要的是一个继承人,一个不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将国家陷入危难的继承人。  所以当武惠妃在他面前哭诉三王带兵入宫,意图谋反的时候,他也就遂了武惠妃的心思。  他那三个傻儿子呀,一个个一身戎装,手持兵刃,生怕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来的。  “是谁允许你们带刀入宫的?”  “是……是惠妃娘娘,是惠妃娘娘她……”  “圣人,郢王,棣王,甄王居然在宫中配兵刃,想要谋反吗?”  郢王心中一片冰凉,再迟钝的人都明白发生什么了,他不可置信看着武惠妃,却触及到那带着嘲讽和不屑的眼神。  “不……不,不是这样的,圣人,您听我……”  “你这妖妇,明明是你让我们带兵入宫的。”棣王死死盯着武惠妃,那神情,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  甄王想到了还在府中等他回去的王妃,他们少年夫妻,免不了磕磕碰碰,好不容易这段时间融洽了些,却是……却是又不能平稳了吗?  造反啊,这个罪名,谁担当的起。  不,不行,绝对不能够认。  “圣人,此事事出有因,我们是收到了惠妃娘娘的手书才带兵入宫的,这信臣还带在身上……”说着,赶紧翻着袖子。  渐渐的,他脸色越来越白了。  没有了,没有了,明明就在袖子里面的啊,明明带在身上的啊,怎么会不见了呢?怎么会不见了呢?  “圣人,请容臣去找找,那信就是证据。”慌乱之下,他只能如此说。    李隆基负手,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  “将兵器全部收了,三王就先关着吧,此事查清楚再说。”    “圣人,造反一事非同小可,您看各王府中是不是也要……”武惠妃恰到好处的提了一句。  “各王府中人不许进出。”说罢,拂袖而去。  武惠妃柔和一笑,瞥了那犹不可置信的三人后紧跟着李隆基的步子。    甄王府――  甄王妃陈清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  她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虽然多,却不杂乱。  大概是兵来了吧。  她是甄王妃,她腹中的是李氏骨肉,可在这之前,她却是陈家的女儿。  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陈家在她心中的地位,包括她的丈夫,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李琬大概活不下来了吧,即使圣人念着骨肉亲情,他这一生,也再无前途可言了。  这些事情,自她劝着甄王入宫,又偷偷将那手书偷出来烧毁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的。  没有丝毫未来,这样的痛苦,比杀了他更加难受吧。  可是没办法啊,李琬,你无帝王之才,而我陈家择的主,也不是你啊。  想到这里,陈清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唯一的一颗药倒在了手心里。  现在,就让她为陈家尽最后一次忠吧。  药丸入口即化,甚至还带着微微甜味,可是渐渐的,却腹中如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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