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等在别人后面。刚忙完的糖人老头一抬头,咧嘴笑了,“姑娘,怎么是你啊?” “我们要两个糖人。”向春看了看身边的邱博古,笑眯眯地说。 “好,”糖人老头从陶罐里拉出糖浆,熟练地又画起了嫦娥,边画边说:“我按照你的法子卖了这么些天,生意比以前好多了。姑娘,你脑子这么好使真该做点买卖。” “恩,等我有了本钱就试试。” 金灿灿的糖人一大一小,向春把兔子递给邱博古,他捏在手里只看不动嘴。 “你在想什么?”向春问他。 “我在想用麦芽糖写佐书是什么样子?”他转眼看她,微微一笑。 真是个怪人。向春摇摇头,付了两个铜板给老头,突然想起来问他:“老伯,你还记得那天在你右边卖字画的公子吗?” 老头笑了,“怎么不记得,前两天我还在东门的十八坊遇见过他呢!” “真的?”向春和邱博古都很意外。 “怎么不是真的?他还穿着那件长衫,背着木箱,我还跟他打了招呼。” 向春喜出望外,“老伯,如果你再遇见他,马上到工字巷向秀才家来告诉我好不好?我可以付你酬劳。” “好吧,不过这种事可不敢保证。”事情虽然麻烦,可毕竟是向春开口托他,糖人老头想了想后,还是很爽快的应下了。 和老头道别后,向春好心情地舔起了糖人,同时也奉劝邱博古:“吃吧不要浪费,麦芽糖做出来很不容易的。麦种长成麦苗,麦苗结出麦子,麦粒要洗要泡要发出芽来捣碎,还要发酵……” 不用她全部说完,邱博古已经乖乖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 “只有甜味。”他面无表情。 是淡淡的甜,有种和荞麦面不同的清香。除了麦芽糖的味道,邱博古觉得自己好像还尝到了一点说不清的滋味。 他在这种说不清的朦胧滋味里,不知不觉吃完了一只小兔子。走到工字巷口后,他停住脚步对向春说:“我打算去十八坊看一看。” 向春点点头,“我要准备公子们的饭菜,下午才有时间出去。” 两个人就此告别。向春回到工字巷后把珍茸坊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给向能仁听。 秀才爷听得瞠目结舌,拍着桌子直呼‘世风日下’!虽然向春没带回来有红戳的收执,单单是二两银子买了上等燕窝这一点,已够向能仁沾沾自喜心满意足了。 燕窝,这个名字平常向能仁听一次,都会有掉肉的感觉。现在他的期望,都寄托在那几片薄薄的东西上面了。 考虑到旬棠锦衣玉食惯了,对燕窝汤肯定早已是见怪不怪,向春有心选了一种大胆的做法。 为了晚膳的惊艳,她甚至舍弃了去找徐莫文的时间,在灶间里鼓捣了整个下午。 她把煮熟的鸡丝剁成蓉,搓成丸子后再用滚热的鸡油焯一下。燕窝淋过浓鸡汤以后,裹在鸡蓉丸子的外面。装盘后另配一碟用甜酒和梅醋调出来的沾料。 到了饭点的时候,向能仁又来了灶间。 燕蓉丸子,山药烩豆腐外加一碟凉拌千金菜……他反复查看过二两银子变成的菜肴,满意又心疼地叹了口气,摆摆手对向春说:“快去吧。” 向春的身影从饭厅门口一闪而过,里面正用饭的九位举人都是心照不宣,羡慕嫉妒的感觉在所难免。 柳举人旁边的王举人是他的同乡,笑着用肘尖碰碰他,小声说:“你这个妹妹好眼色,挑了个绝非凡品的旬公子献殷勤,真是功利又实在!” 柳举人跟着笑了笑说:“她的眼色好你却不好,试问她一身破衣裳,哪来的钱买好菜去向公子献殷勤?” “这……”王举人语塞,突然又看见向能仁从门外晃过去,竟‘扑哧’笑了出来,“你可别跟我说这是向老爷的意思。我在这里住了两年,交房租的时候缺五个铜板,他死活非让我打个借条,说他能变大方我绝不信!” “对啊,”柳举人挥了挥拿筷子的右手,“所以这里面有蹊跷,我怀疑……” “什么?”王举人竖着耳朵等他说。 柳举人扫了眼四周,“回头再说吧。” 除了他自己,在场剩下八个人的心都是提起又放下。虽然大家都佯作无事地继续吃着饭,却因为柳举人没说完的半拉子话,纷纷打起了小九九。 · 不知不觉,旬棠已经习惯了向春的存在。因为向春做的饭菜那么可口……旬棠发现,每当临近饭点的时候,他的心和他的肚子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期待。 期待那个笑容明媚的姑娘,今日又会带给他什么惊喜? 旬棠坐在粗糙古旧的木桌边,手里拿的《易知录》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倒是风吹动半开的门扉时,他马上就会回头去张望。 向春终于来了,推门时一声熟悉的‘旬公子’让旬棠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低眉从书桌边站起来,随风而来的饭菜香味已经搅得他食指大动。 “公子猜今天吃什么?”向春走进来的时候,笑眯眯地问。 她几乎每天都会这么说,但旬棠从没猜到过,因为她做的饭菜和他吃过的都不一样。 比如鱼,旬棠只尝过烧鱼,而向春会把鱼肉剁泥包成馄饨,韧韧脆脆的馅儿不但没有腥味还很鲜甜,她说里面放了芜菁。 旬棠笑着不说话。在单调的待考生活里,他默默享受着这种特别的感觉:一间屋子一个姑娘一顿热饭,简单却让人愉快。 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旬棠吃了一只燕蓉丸子后,突然就明白了向春说过的‘好吃的幸福’。 “这是什么?”软脆香糯混在一起,让对吃向来毫不在意的旬棠,根本分辨不出里面的内容。 “是燕窝做的丸子啊!”向春有点怀疑自己了,换了做法他竟然完全吃不出来,这到底算成功还是失败? 幸亏她今天没走开,要不然向能仁的一片心意就白费了。 “燕窝?”旬棠毫不犹豫地放下了筷子说:“向老爷太破费了。” 向春没想到他会突然不愉快,连忙说:“你不喜欢可以去跟老爷说,但是做好的饭菜不要浪费啊,我忙了整个下午呢。” “向姑娘,向老爷有没有对你说过,他这样做的原因?”旬棠轻松的笑容依旧让人如沐春风,向春却觉得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老爷对公子纯属一片敬仰,特别是公子对《春秋》的见解,还有……”面对旬棠信任的眼神,向春很自然地就想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但她也意识到:如果再说下去,恐怕旬棠就能领会向能仁的真实用意了。 向春吞吞吐吐没说出个所以然。旬棠的笑容像面具一样继续挂在脸上,而在向春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地方,细密火热的汗水已经沾湿了他的背脊。 唉!向春捧着剩下来的饭菜走出了旬棠的房间,忍不住叹口气。世上的事真是难以预计,明明是满含期待,顺理成章的好事,怎么结果反而会出乎意料地糟糕呢? 向能仁咬牙花银子,她跑腿花力气,结果反而惹得这位公子不开心了。想到这个时候,肯定在后院里得意洋洋的向能仁,向春也懒得去通知他这个噩耗。 最迟不过明天,旬棠一定会主动和向老爷沟通。也好,她再也不用跑什么珍茸坊了,说起来夏卿野真是洁身自好啊!连一口燕窝都不愿白吃人家的。 向春不由对他更钦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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