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御

扬州离汴京水路约有一千多公里，王萤等十来名良家子在官船上足足待了两个月才到了汴京。　　　　众女子出身江南，平日出行靠坐船，也不觉得晕船，但船上伙食极差，就地取材，每餐必定有鱼，草鱼、青鱼、鲫鱼、鲶鱼等，清蒸、水煮，再加点酱油、醋，油是精贵物，不可能餐餐煎炒爆溜，偶尔也会停靠码头补给青菜之类，大多数时候就是白米饭配着蒸鱼。王萤担心自己得坏血病，带了很多茶叶上船，每天必泡两杯茶水喝，这就样嘴巴里面还起了几个燎泡。　　　　江南富庶，众良家子们虽出身平民小户人家，但大多从小生活富足，没吃过什么苦，这两个月算是吃尽了苦头。每个人都是刚上船时，面如春花，经过船上两个月的摧残，个个都面色黎黄，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都快成了残花败柳，唯一的好处是，大家瘦了，尤其是腰，那真是不堪一握呀。　　　　本朝选良家女子进宫，也没个明确的说法是选进去做娘娘还是做女官，反正进了宫都是看皇帝意思，皇帝看的上眼的可以封个没品级的侍御，伺候皇帝或者皇后，然后凭着运气与宠爱慢慢地往上升迁，其他的则分配到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等宫廷六尚之中。　　　　汴京是大周宫廷所在之地，处于北地，粮食供应多来自南方，若论繁华富庶可能不比苏杭、金陵、扬州强多少，但作为皇城，汴京的那种威严的气象却是扬州所不能比的，宽阔的护城河围绕着汴京城，朱红色的城门，威武气派的城门，高大的守卫，无一不体现皇城的魅力。　　　　汴京共有外城、内城及皇城三重，官船沿着汴河直接进入外城，到了丽景门则停下来，换成马车进入内城。　　　　王萤下了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车水马龙店铺林立的街道，就被人扶着上了一辆大马车，有个女孩子不肯上车，哭道：“嬷嬷，我害怕，我要回家。”　　　　照看良家子李嬷嬷约五十出头，为人心软，对这群女孩子都跟自家孩子一样，因此大家也都不怕她，李嬷嬷替她擦掉眼泪，柔声道：“好丫头，已经是汴京了，太后娘娘最是疼惜女孩子们，不用怕。”　　　　离开爹娘，千里迢迢来到汴京，众人的担忧不是这一句话能打消的，女孩子们互相依偎着，强装镇定。　　　　行过几条街，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众人下车，从东华门进入真正的皇城，良家子们都被提前教过规矩，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走路，她们被安置到延和殿。　　　　殿里已经住了不少从各地采选来的良家子，王萤这一批是最后到的。　　　　延和殿是一个口字型的院子，正殿当然不会有人住，两侧的偏殿安排良家子居住，两人一间屋，王萤与一个叫做李曼娘的姑娘同住一间。李曼娘人如其名，身姿妙曼，尖尖的下巴，一双漆黑杏眼，嫣红的嘴唇，小巧的鼻子，也配得上叫做曼娘。　　　　她坐在桌子边，双手撑着下巴，叹道：“我一直以为扬州就很好很好了，来了汴京才知道以前自己就是井中蛙，汴京可真大，人真多，真热闹，街道宽阔笔直，房屋店铺也气派，扬州比起来还是太小气了。”　　　　王萤倒是还好，毕竟古代再怎么繁华也比不过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都市，不过汴京的繁华确实也让她吃了一惊，这个城市充满活力。　　　　李曼娘话锋一转，道：“不知道官家长什么样子？哎，王姐姐，我就只想当个女官了，到了二十四岁就出宫，你呢？” 　　　　王萤正躬身铺着床，闻言，道：“我也不想待在永远宫里，又不能见到父母，而且宫里规矩又多。”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正好照到她的身上，犹如蒙了一层金光，她的皮肤雪白，脖颈修长，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李曼娘惊呼：“王姐姐，你的睫毛好长啊，我自己的睫毛就很短。”　　　　她用手扯扯自己的睫毛，谄媚的作揖，“姐姐这么漂亮的人儿，是该做娘娘的。”　　　　“你也很漂亮呀！”王萤投桃报李。　　　　“不，我有自知之明，比不上姐姐，你像一朵盛气凌人的牡丹花，咄咄逼人，尤其是姐姐的丹凤眼，太妖冶了。”　　　　姑娘，你后面那句话可以不说的，王萤默默吐槽。　　　　“最开始觉得还以为你心高气傲，没想到姐姐是真性情的人，我口角生疮，姐姐还给我药用，不像其他人看我笑话。”李曼娘絮絮叨叨的说出一大堆话。　　　　两个小姑娘说笑一番，感情渐渐好起来，做什么事情都结伴而行。　　　　又休整了几天，然后跟着宫中教导礼仪的女官学了半个月宫中礼仪规矩，众良家子们终于可以面圣了。　　　　到了那一日，众人穿着统一的银红色宫装齐整的站在延和殿正殿等着帝后的检阅。哪知道站到中午，皇帝仍然没有来，中午的阳光格外照人，姑娘们脸都晒红了，王萤的腿也酸了，背也疼了。　　　　又过了好久，才有内侍过来传话，说官家今日与秦王殿下去骑马了，让良家子们都回去吧。　　当今天子姓李，单名一个洛字，幼年继位，皇太后垂帘听政，虽说已经十九岁了，成婚也已有三年，任凭官员们怎么明说暗示，但是皇太后就是不退居后宫，仍然借口“官家年纪尚小，不定性”把持着朝政。　　　　既然朝政事务都有皇太后做主了，皇帝就每天去垂拱殿上朝，其他时间读书，再就是与秦王一同骑马射箭，因此，两人感情极好，好的连美女也不顾了。　　　　回到延和殿，王萤倒在床上，捶着腿，道：“今天真是累坏了，两三个时辰在太阳底下晒着，还没水喝，曼娘，你看看我的皮肤是不是晒黑了？”　　李曼娘还真走到她身边细细瞧，又摸了摸她的脸，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啧啧，你是怎么长的，皮肤这么白嫩，不过，有点晒红了。”　　王萤大言不惭的笑道：“水土原因，咱们扬州自古出美女，肤白貌美脖子修长，嗯，曼娘，你也不错。”　　晚上睡觉前，王萤又找了点黄瓜切片，敷在脸上，剩余的给敷在李曼娘脸上。　　　　福宁殿。　　李洛梳洗完后，躺在床上看着书，随身伺候的太监小福贵小心翼翼的道：“官家，掖庭送来了各良家子的画像，您要不要看看？您看哪位合适，奴婢就把她宣过来陪您。”　　皇帝毕竟才十九岁，少年心性，闻言，扔了书，道：“拿过来吧，今日与秦王叔约了骑马，倒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然而犯了几幅画后，他拍案了，“这都画的什么东西，里面每个人都长得一个样！，算了，不看了！”　　　　小福贵道：“奴婢听闻这群良家子中样貌最出众的有两人，一个名叫王萤，那容貌就如同富贵牡丹一样，还有一个叫崔清漪，拥有青莲一般的气质。”　　　　李洛又从画像中扒拉出这两人的画像，仔细瞧了瞧，还真没瞧出什么来。　　　　小福贵建议：“不如明天再去延和殿看看？”　　　　“算了，大费周章的，让陈老头儿知道了，又该给我讲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了。”陈老头儿乃是崇政殿侍讲，翰林学士也，换句话说，专门给小皇帝上课的老师。　　　　李洛有些无趣，道：“王萤、崔清漪留下，再留下两个样貌普通的，其他人交给皇后处理，分到六尚局去吧。”　　　　次日，小福贵去传谕旨，王萤、崔清漪、蒋灵珠、孙小慧等四人被封为无品级的侍御，其他良家子则分配到六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