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中轴线上坐落着皇帝居住的福宁殿,与皇后居住的坤宁殿,中轴线两边则散布着其他宫殿,王萤等四名侍御被安排在了坤宁殿旁边的宣和殿偏殿居住,宣和殿的主位是宫中份位最高的妃子杨修仪。    杨修仪是李洛未成婚之前,太后送给他的,当时太后送了五名宫女,就只有杨修仪运气好,生下了一男一女,因此,皇帝成婚后,被顺理成章的封为婕妤。    她样貌本来不算漂亮,堪堪清秀而已,因为连生两子,身材走样得厉害,肩宽腰肥,脸如银盆,但为人和善,在宫中结了很多善缘,宫里人人都夸赞她。她养着两个孩子,公主皇子的俸禄都归她支配,再加上太后、皇帝的赏赐,日子滋润,是个不差钱的主。侍御们才住进了宣和殿,她就送去了不少鲜亮的衣服首饰。     本朝皇帝崇尚节俭,不讲究排场,宫中地位高的娘娘们还好一点,侍御们说起来就是皇帝无名分的侍妾,地位也就稍稍比宫女高那么一点,每月的俸钱也就十两银子,王萤只分到了一个宫人,一个太监伺候,住的屋子也就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屋子,屋子里面布置的也很简单,一条约两尺酸木枝大案,几张椅子,普通的四柱红漆架子船,四面床牙没有任何的浮雕、纹饰,浅蓝的被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床上,王萤试着上去坐了坐,还算结实,唉,这时候她分外怀恋扬州家里精美豪华,还镶着明珠的拔步床啊。    同住一个院子的蒋灵珠过来见她,她端着一碟子桂花糕,先笑吟吟的自我介绍道:“奴家姓蒋,闺名灵珠二字,特地来拜访王娘子。”蒋灵珠人如其名,长得珠圆玉润的,笑起来,嘴角还有浅浅的梨涡,让人心生亲切。    还没等王萤吩咐,宫女春雪利落的接过碟子,又搬来椅子请蒋灵珠坐下,王萤笑道:“好丫头,你去把我从家中带来的茶叶沏一壶来。”    蒋灵珠四顾周围,才道:“这是御膳房送来的桂花糕,王娘子你尝尝。”    王萤尝了一块,糕点细腻,入口即化,就是太过甜腻,这绝对不是她们的份例之类的,她不动声色的赞道:“好吃,宫廷点心确实名不虚传。”    蒋灵珠叹气,“还是太过甜腻,在家中时,这种桂花糕我是瞧也不瞧一眼的,但这是你我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唉,自进宫了,宫中的膳食总是不合我的胃口,想当初,你我在家时,千娇万宠,这点吃的哪里放在眼里。”她小口小口啃着桂花糕,舍不得一口吃完它。    王萤也是深有同感,哪个朝代都是低阶嫔妃难混啊,尤其还是没品级的侍妾。    两人就着龙井茶吃着桂花糕,不多时御膳房送来了午膳,一荤一素两菜,外加一碗白菜豆腐汤,蒋灵珠也让人把饭菜摆到王萤屋里一同吃,王萤看看她的菜色,土豆炖肥肉、清炒萝卜缨子,也是一碗豆腐汤。    两人苦笑,王萤拿起筷子,将就着吃了半碗饭,蒋灵珠勉强吃几口菜。    春雪与蒋灵珠的丫鬟夏菊劝道:“两位娘子,元宝公公来宣和殿传了皇后娘娘懿旨,晚上皇后娘娘于坤宁殿设宴,到时候官家也会来,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支撑?”    王萤眼睛一亮,与蒋灵珠对视一眼,笑了,晚上可以好好吃一顿了。她们两个暂时是对陛下没多少想法的,宫中有封号的娘娘虽然不多,但是侍御确有几十名,加上尚书内省的上百名女官,宫中的宫女,名义上其实都算是皇帝的女人了,就现在居住的宣和殿就有近十名侍御。    皇后娘娘设宴一般用过午膳后,王萤按习惯是要午睡的,春雪端来茶水,暗示客人可以离开了,蒋灵珠仍然不肯离开,王萤不耐烦应酬她了,于是道:“蒋娘子,我要午睡了,不如晚间一起去坤宁宫赴宴?”    蒋灵珠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小声道:“王姐姐,你能借我点银子用吗,入宫时,家里给我备了不少银子,各种打赏也都用的差不多了,你借我点,等我俸禄发了立刻还你。”    姑娘,哪有人还不熟就跟人家借钱的,王萤满头黑线,这位蒋姑娘的钱大概都是打赏给了御膳房了吧,如果说蒋灵珠差这银子救命,王萤二话不说肯定会借给她,但她用这银子去买吃的,王萤就舍不得了,毕竟救急不救穷。    蒋灵珠主动来示好,也不能太扫她的面子,为今之计,也只有哭穷了,王萤道:“实在不是我不愿意借银子给你,这进宫已经快一个多月了,宫里样样都要打点,家中带来的银子也不剩什么了,我从家中带来的西湖龙井还有些,我给你包些回去。”    春雪立刻就进里屋,拿出来一个小木盒,蒋灵珠也是第一次跟人借钱,面红耳赤的推脱,王萤揭开盒子,西湖龙井的茶香散了开来,“蒋妹子,这是上好的龙井茶,你拿回去喝吧。”说完,不顾蒋灵珠的推脱,饮食塞给了她。    王萤到了坤宁殿才知道,原来皇后只请了杨修仪、赵婕妤、陈贵人等宫里三位有品级的妃子,然后就是四名新封的侍御。    由着杨修仪领头,众妃妾们先给皇帝皇后行礼大礼,待帝后说了“平身”之后,才站起来,由着宫人带引,各自落座。每人面前有一案几,案几上则摆放酒水菜肴。    皇后先端起酒来敬众人,王萤等人诚惶诚恐的站起来饮酒,皇后笑道:“众位不必太拘礼,今日就是小家宴而已。”    皇后祝酒后,皇帝也象征性的举举杯子,然后宴饮才开始。    大殿中间,教坊司的歌姬们演奏起来,众人那是边欣赏音乐边吃饭,其乐融融。    王萤借着喝酒的机会,打量了皇后一眼,这皇后穿着不可谓不隆重,头戴二十四株龙凤花钗冠,身穿深色纬衣,一身标准的皇后礼服,反倒是坐在她身边的皇帝穿的家常,带着黑色幞头,穿着蓝色圆领锦袍,民间传说皇帝年少英俊,王萤匆匆看了一眼,只见到是一枚清秀白面少年,再想细细看,李洛的目光扫了过来,她忙低下头,伸筷子去夹肉圆子。    皇后郭淑娴是太后的亲侄女,自小就常出入宫廷,有着太后与当朝太尉的亲爹撑腰,除了皇帝偶尔不给她面子外,基本上在宫里就是横着走了,她高声谈笑,赵婕妤在一边奉承她,杨修仪淡定的吃着菜,陈良人小意的给李洛倒酒。至于剩下的四位侍御,低着头吃菜,偶尔也说几句话。    孙小慧偷偷的拉王萤的袖子,撇撇嘴巴,小声道:“啧啧,你看陈良人,真是狐媚子,官家都有了福贵公公伺候,她还硬凑上去,听说她就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宫女,趁着陛下喝醉了,勾引官家,又装得温柔小意,得了官家的喜欢,才被封为良人。”    这姑娘还挺会打探消息的,王萤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看着她,鼓励她继续讲下去。孙小慧不负众望,继续道:“杨修仪你大概都知道了吧,她是太后给官家的,运气好,生了一对子女,唉,要是我也能为官家生个一儿半女,下辈子就有了指望了。”    “那赵婕妤呢?”王萤问道。    “赵婕妤出身尚书内省二十四掌的掌衣,巴结皇后,不知怎么的就被官家看上了,还生了二公主。”    “哦!”王萤了解完情况后,又继续吃菜了,她对歌舞表演没啥兴趣,还不如眼前的这道清蒸鲈鱼更为吸引人。    李洛突然拍拍手,道:“歌姬们都下去吧,闹得很,不能清净的吃顿饭吗?”    教坊司的歌姬们赶紧退了下去,皇后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迁怒陈良人,道:“陈良人,你既然不喜欢坐着吃饭,喜欢伺候人,那以后就站着吧,你给众位姐妹每人斟一杯酒。”    陈良人柔声道:“是妾做的不对,妾这就给姐妹们斟酒。”她似乎是毫无脾气一般,脸上仍然挂着浅浅的笑容挨个的给众人倒酒。    这下子轮到李洛脸色难看了,皇后挑衅的看了他一眼,李洛不似皇后一般,他爱惜脸面,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十分恼怒,但面上仍然淡淡的。    皇后一拳犹如打在棉花上,没有半点回响,烦躁的喝了一杯酒,赵婕妤连忙给她满上,然后道:“不如让新来的四位侍御表演下她们拿手的,给大伙助兴?”    皇后问道:“官家的意思呢?”    李洛无可无不可,道:“行吧。”    按照座位的秩序,先从崔清漪开始,崔清漪是这批良家子的佼佼者,出生清河崔家,虽然是没落的旁支,但身上世家的风范气质还在,身形清瘦,似乎弱不禁风,身段却似乎有一股风流之气,目若秋水,雪肤花貌,长的也是极为可人的。她镇定自若的施礼,然后曼声道:“妾就吟妾曾写的《踏莎行》吧。”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进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    密约沉沉,离情袅袅,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暗淡连芳草。”    “好词,特别是最后一句,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暗淡连芳草。你可真不坠崔氏之名,当得起才女二字!”李洛夸道,崔清漪是真有才,而且有貌。    接下来是蒋灵珠,弹了古筝,无过无失,反正是没有引起李洛的注意。    再接着是孙小慧,她出生平民人家,只认得几个字,家中也没有为她请才艺师傅,她有些慌张,“妾就唱首歌吧。”她唱起了柳永的《雨霖铃》,还算连贯,但也仅此而已,不好听,就比老鸹声好点,她嗓音还算动听,可这唱起歌来真是出乎意料啊。    好不容易等她唱完,皇后道:“行了,行了,换人。”    孙小慧眼泪都快冒出来了,她强忍着泪水,回到座位。    王萤用琵琶弹了《春江花月夜》,流畅自如,这是她的得意曲目,拍某部古装剧时现学的,也只会这一首《春江花月夜》了,其他的一概也不会。    她自认为弹的还不错,哪知道上头的李洛眉头渐渐皱起,“错了,错了,这一段本是低音,你弹高了,你大概就只会指法了吧,这首曲子的意境全都被你破坏了,你到底是弹琵琶还是弹棉花啊。”    好吧,王萤乐理不通,光顾着记指法了,自我感觉弹蛮好的,皇帝不满意就不满意吧,她又不是做歌姬的,弹琵琶就不是她的专业,她丝毫不觉得脸红,厚着脸皮坐下。    皇后戏言:“这次的四个侍御,要论样貌王娘子第一,崔娘子稍后,蒋娘子太胖,孙娘子有过于黑瘦,官家,你说是吗?”    李洛道:“未见得吧,美人需要有骨有魂,王娘子空有一副皮囊,内在却无修为。”    王萤听得火都大了,这要是在现代,她直接喷回去了,“你算哪根葱,才见过一面就敢对人作出这样恶心人的评论,滚犊子,小白脸!”她强按住心中的怒火,抬头看了李洛一眼。    李洛正好与她黑漆漆的眼睛对上,王萤的眼睛长的美,不是传统的杏核眼,她的眼睛微微向上挑,怒气冲冲的的时候,眼睛里反而会折射出一股摄人心魂的光芒。    李洛倒是没察觉出她的怒气来,只是有些感叹,“可惜了如此美丽的样貌,内在却空空如也。”    皇后意味深长道:“王娘子可以陛下选的。”    李洛毫不在意她话里的意思,淡淡的说:“不过就是一个侍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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