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与才人

皇后笑了笑，招招手，让王萤与崔清漪上前来。　　　　真是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王萤只能放下筷子，走到帝后跟前，皇后道：“两位妹妹真是越看越喜欢，来，坐到我与官家身边来。”　　　　王萤还没想好坐到谁身边呢，崔清漪利落的走过去，坐到李洛身边，原本还以为她是高岭之花，没想到也是凡夫俗子。王萤坐到皇后身边，她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回头看了一眼，李婕妤眼里冒着嫉妒之火正瞪着她，赵修仪仍然自顾自的夹菜，陈良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王萤这才能近距离的观察皇后，鹅蛋脸，细细的丹凤眼，厚厚的脂粉也不能掩饰出她的疲惫，王萤甚至在她眼角看到了几丝鱼尾纹。而且，她似乎有些喜怒无常，刚才还笑着，这会儿又板着脸。　　　　李洛与崔清漪相处的倒好，李洛温和的问着她，读过哪些书，可还有做什么好诗？　　　　崔清漪不吭不卑的回答，有节有理的，李洛更加满意，笑道：“你们崔家人才辈出，今年的状元崔琰就是出自你们崔家。”　　　　崔清漪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崔琰是崔家嫡系，也是这一代崔家最有才的年轻人，她父亲只是崔家偏远旁支的庶子，家庭贫寒，自己的弟弟现在都只能在族学读书，崔琰因为是崔家嫡系，因此能够……拜当世大儒为师。　　　　她克制住内心的波动，柔声道：“原来是十五堂哥啊，在家时常听父亲提起，父亲总是以他为榜样教育妾的兄弟呢！”　　　　王萤侧耳听着李洛说起今年的殿试人才，他提了几个名字都没有何文钊，她终于放心下来，安安静静的坐着喝鸡汁鱼腩羹，这道羹做的甚好，鸡汤与鱼肉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鲜香可口。　　　　皇后偏偏不让她安静喝汤，问道：“王娘子，是哪里人啊？”　　　　王萤放下勺子，回道：“妾是扬州人。”　　　　皇后感叹：“扬州水土好，难怪你皮肤这么白嫩。”　　　　蒋小慧笑了一声，适当的插嘴：“ 嘻嘻，王娘子爱美，还日日做面膜呢。”　　　　皇后奇道：“面膜是什么东西？”　　　　王萤解释：“把面粉，蛋清，蜂蜜等调和，然后涂抹在脸上，一刻钟后洗干净，能让皮肤水润。”　　　　皇后有些惊讶，也有些遗憾，“这都可以吃了，你们江南的玩意可真多啊，北方连年战乱，这一二十年才恢复的好些，但到底不如富庶的江南了。”　　　　李洛突然冷冷的来了一句，“玩物丧志，安于享乐，前朝因此才覆灭，才有我大周的兴盛，王氏，这些东西以后就不要提了。”　　　　……　　　　我用你家的银子了，还是吃你家的米了吗？王萤很想回他一句。　　　　虽然现在她确实开始领李洛开的工资，但是买面膜材料的钱真是她从家带来的银子。　　　　哎，权势还是要曲的，王萤控制自己的表情，低头答了个“是”字。　　　　过了一会儿，皇后又感叹道：“唐人徐凝有诗云，天下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真想去看看，困坐这宫中，犹如坐牢，坐牢还有出去的一日，在这宫里永远不见天日。”　　　　那边李洛听这皇后的话，又皱起眉头，但好歹顾及皇后，到底没有说什么。　　　　王萤明显的见到他的嘴巴动了动，真是，这皇帝不会是处女座吧，这也看不惯，那也有话说。　　　　“王娘子，你们扬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皇后又问道。　　　　李洛从小也没离开过皇宫，对于外面的世界也是很好奇，闻言也竖起耳朵听起来，崔清漪正在与他谈论音律，说了半天没反应，抬头才发现皇帝的目光看着王萤那边。　　　　王萤也喝了点酒，脸色红润，借着酒兴，滔滔不绝，她端着酒杯，嗅了嗅杯中的酒，“拿酒来说，南边的金华酒、桑落酒、花雕酒，都是黄酒都一种，鲜甜醇和，比起宫里内造的御酒也不遑多让；吃的方面扬州最有名的是蟹粉狮子头，比我拳头还大呢，吃起来清香满口，齿颊留香，还有熙春楼的三丁包、千层油糕、翡翠烧卖、水晶肴肉、烫干丝、野鸭菜包 , 魁龙珠茶。”她一口气数了一大串名字出来，眼睛发亮，兴奋的很。　　　　王萤有讲起秀丽的瘦西湖，鉴真大师修行过得大明寺，还有美丽的二十四桥，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大周对女子的约束日益增强，王萤也是因为出身商户人家，王老爷比较开明，出门也经常带着她，因此才能见到各种吃的玩的。　　　　“官家、官家，”崔清漪轻轻唤了两声，李洛回过头来，她继续道：“妾最喜欢王维的诗，淡泊宁静，又有一股佛意在里面。”　　　　那边是王萤讲诉着活色生香的扬州，这边则是崔清漪的清谈，李洛到底只是个弱冠之年的少年郎，王萤对他的刺激更强，崔清漪虽然好，但一汪清水，太过简单素净，王萤则像她口中的扬州一样，活色生香，令人沉醉。　　　　他敷衍了崔清漪几句，目光则不时的注意着王萤，之前他觉得王氏空有美貌，是个内里空空的木头美人，但这会儿看，突然又觉得，王氏的美是世俗的，生动有趣，她的眼睛奕奕有光，整个人十分有活力，虽然她极力想掩饰，但真正的娴静与伪装的娴静，眼神就能看出来。　　　　晚宴结束，王萤与蒋灵珠结伴回宣和殿，孙小慧在后面叫道：“两位姐姐，等等我！”　　　　蒋灵珠朝着崔清漪的方向努努嘴，道：“你不跟崔娘子一起走吗？”蒋崔二人住在宣和殿的另一侧偏殿。　　孙小慧嘲讽道：“人家是世家女，清高的很，我一个皮匠之女，怎么配跟她一起走？”　　　　蒋灵珠笑了，“她确实是我们之中身份最高之人，连官家也看重崔家了，她自己又生的美，当然更加对她另眼相看，说不定明日我等还要向她跪拜，称呼娘娘呢。”　　　　孙小慧跺脚，轻声道：“我呸，崔家偏远的庶支，不过是破落户罢了，家里比不上你家与王娘子家了。”　　　　王萤笑着摇头，“错了，我家就是商户，士农工商，排在末位，怎比得上崔家百年世家。”　　　　孙小慧嘴太碎，又有小心机，这样的人不易深交，王萤扶住头，道：“哎呀，今日酒喝多了，头晕得很，春雪，快扶我回去休息吧，两位，告辞！”　　　　春雪连忙上前扶着王萤，蒋灵珠也假装喝醉了，扶着她的丫头夏菊，跟在王萤身后离开了。　　孙小慧无趣，小声骂道：“傻子，长得漂亮白瞎了！”　　　　李洛在坤宁殿留了一会儿，他与皇后早已没什么话可以聊，他们是至亲的表姐弟，小时候一起长大，也曾一个桌子吃饭，一张床睡觉，两小无猜，无话不谈，时至今日，居然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皇后懒洋洋的靠着软塌喝茶，也不招呼他，她的乳娘郭嬷嬷给李洛倒了热茶，李洛道：“郭嬷嬷，你这么大年纪了，让小丫头们来吧。”郭嬷嬷小时候也曾照顾过他。　　　　郭嬷嬷道：“泡个茶有什么辛苦的，好久没见到官家了，老奴甚是挂念您。”　　　　皇后冷冰冰的抛出一句，“嬷嬷不如我把你送个陈良人，这样你就能经常见到官家了。”　　　　郭嬷嬷知道她这是说的气话，一笑而过，“老奴走了，谁来伺候娘娘？”　　　　李洛喝完茶也打算走了，皇后叫住他，“官家，我看你今日与崔娘子相处的还不错，不如给她封个才人吧。”　　　　李洛有些吃惊，皇后一向是最嫉妒的，怎么开始容人了，他猜测可能是太后说了什么，李洛本就对才貌双全的崔清漪有好感，给她封个才人也合适。　　　　他点点头，突然王萤那张染着桃花，双眼奕奕有神的面容出现在他脑海里，于是道：“今晚那个王娘子也挺讨皇后喜欢的，不如也封为美人。”　　　　郭嬷嬷偷偷给皇后使眼色，然而皇后并没有接收到，直到李洛离开后，郭嬷嬷才着急地说，“我的郡主啊，那崔氏封赏也就罢了，怎么就让王萤也封为美人了，有了品级，成了正式的嫔妃就难对付了！”　　　　皇后奇道：“嬷嬷弄错了吧，崔氏出身世家，不是比王氏更难缠？”　　　　郭嬷嬷道：“崔氏虽然出身崔家，但与崔家嫡支向来不与皇家联姻，那王氏，你看她长得多漂亮啊，风姿俊秀，心性疏朗，跟人相处起来，如沐春风的，您也不挺喜欢她的，官家知好色而慕少艾，有这样的妙人在身边能不喜欢，赵婕妤的前车之鉴你还没有吸取吗？”　　　　皇后嘴硬道：“杨蕊（杨婕妤）长的不比王氏差，官家还不是又喜欢上了陈良人，帝王之心，见一个爱一个，无所谓了，嬷嬷，你别管了。”　　　　这些年看下来，杨蕊才是空有一副好样子，内里草包，怎么跟出身扬州富商之家娇生惯养的王氏相比，郭嬷嬷到底咽下了这句话。　　　　是夜，皇帝照崔清漪侍寝。　　　　第二日，崔清漪被封为正六品的才人，与此同时，王萤也被封为同样为正六品的美人。　　　　听到太监口谕的那一瞬间，王萤是茫然的，这算是什么，皇帝明明是瞧不上自己，偏偏给册封，这……莫非她是皇帝竖的靶子，专门给真爱挡箭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