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翎的手悬在半空。林默迟疑,久久不敢将手递过去。    出来迎亲的命妇见了这一幕,险些吓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只见她陪着笑,硬着头皮赶忙把手上的红绸交到了魏翎手里。    “王爷当真是爱重王妃得很,”命妇说着又将红绸的另一头塞到林默手上。“王爷就是再心急,咱们也得按照礼数来不是?”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在这位燕王殿下的眼里礼数就算个屁。    可即便如此,命妇还得照着规矩由新郎官牵着红绸引新娘入内。正堂之上坐着的可是当今圣上跟皇后娘娘,这万一要是失了礼数,她就算多长出几颗脑袋也担当不起。    好在命妇那些苦口婆心的话,燕王许是听进去了。魏翎收回手,手里虚握着红绸的一头,牵着林默往正堂走。    魏翎脚步不快,可林默顶着那碍事的盖头还要顾着低头看路,避免一不小心绊了脚摔个四脚朝天就不好看了。    早在林默待嫁的那一个月前,宫里负责教授礼仪的姑姑便也跟着住进了莫府。古人诸多忌讳,化繁为简的总结就是在大婚当日里但凡出了什么状况那都是不吉利的。    走了很长一段路都不见尽头,林默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入侯门深似海。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仿佛走路带风,方才一见也未能从他不苟言笑的脸上感受到一缕温情。    林默回想起命妇那句不着边际的客套话,不禁在心里暗自苦笑。他心中已有她人,又何来这虚情假意的爱重一说。只不过呼猫唤狗一般,不见得其中能有几分情爱。    这既是林默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实,倒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只是如今骑虎难下,便也只能当作是逢场作戏罢了。    隔着那块碍事的盖头林默瞧得不怎么真切,对眼前这位燕王殿下也只是约莫看出了个模样。    燕王其人并不像坊间流传的那般生有三头六臂手眼通天,也没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嗜血之相。    魏翎生着一双好看的剑眉星目,品相也不比京城里那些叫得上名号的世家公子差到哪儿去。    只是在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上被他用冷漠砌起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不漏一丝情绪。他一言不发时像个生性凉薄的君子,既没有那么多的温文尔雅也没有那么多的风度翩翩。    抛开那些流言蜚语,燕王其人确是比传闻中那些夸张的虚言来得更赏心悦目。    不得不说,顶着莫君轻那副病弱残躯走到正堂还不带喘,林默已经是尽力了。    林默躲在大红盖头下偷偷觑了一眼自己高坐于正堂之上的公公婆婆,这才把一颗悬在嗓子眼上的心又重新揣回了肚子里。    都说天子不怒自威,而明宣帝显然就是个意外。明宣帝生得格外的慈眉善目,比起威严的天子,他看上去更像是个风流倜傥的多情王爷。而一旁的惠皇后总是眉目含笑,一看就是母仪天下之人该有的仪态。    林默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这两个和蔼可亲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了一个如此冷情冷性的燕王来。魏翎虽承袭了明宣帝大半的容貌,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若他得了明宣帝一半的和善也就不至于此了。    看得出明宣帝对自己挑的儿媳妇甚是满意,从见了林默进来起就笑呵呵的。    都说这莫家二小姐才色双绝,京中无一人能与之媲美,堪称国之瑰宝。虽说身子骨弱了点,但朝中御医无数,稍作调养三年抱俩应是不成问题。明宣帝他老人家坑完了儿子还不算,现在还想坑起孙子来了。    拜完了天地拜高堂,接着是夫妻对拜。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明宣帝头一回享受到儿子成家立业的喜悦,高兴之余发现少了个人,便问了一句:“阿琛呢?今天是魏翎的大日子,怎么不见他这个做皇叔的来?”    杵在一旁的小太监听了赶忙细声细气的回道:“回皇上的话,瑞亲王前几日才去往了广陵,说是要去寻些稀罕玩意儿。这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不过瑞亲王府的贺礼是一早就送到了,皇上可要前去过目?”    赶上皇帝今儿高兴,在听了之后非但没有恼怒,反倒拿着小太监的话同在座的大臣们打起了趣。“你们瞧瞧我这弟弟,平日里最爱的就是游山玩水。就连自己大侄儿的婚事都不放在心上,活得他这般自在当真是羡煞我也。”    文武百官听了明宣帝的话,便也跟着他老人家哄堂大笑了起来。    瑞亲王向来随性,朝臣们已是见怪不怪了。正因他身份尊贵,是先太后唯一的嫡出血脉,就连庶出的明宣皇帝都得敬他三分。以当年先帝对他的宠爱,若能早生个十几二十年现在估计也没明宣帝什么事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林默拜完堂就被负责侍奉她的女官送入了洞房。透过门扇直到瞄见那些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尽头林默才松了口气,扯下盖头随手就丢到一边去了。    看这天,估计有得等了。    林默自然不是要急着洞房,再说那魏翎也肯定不会与她圆房。在这点上,林默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要想在王府守身如玉,全靠燕王心有所属。    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只盼着这青天白日能早点暗下来,然后好照着流程喝完交杯酒赶紧吃饱了好睡觉。明儿一早还得进宫给皇上皇后请安。    做人媳妇难,做皇家的媳妇更难。光是要行那三跪九叩的大礼,林默想想都觉得头疼。    林默虽照着规矩得等到天黑,却也不见得她能有多老实。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些精致糕点,她一时没能管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拿起面上的一个就先吃了起来。    还别说,王府的手艺是比起将军府上的要好一些。想到自己日后的口福,林默就觉得其实嫁给燕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至少吃喝管饱还不用担心有人下毒。    林默吃完了嘴里的那块还想再拿。那只做贼心虚的手还在半空,就被鬼鬼祟祟溜进来的唐婉撞了个正着。“我勒个乖乖,你偷吃是要作死啊。”    被她这么一吓,林默是连三魂七魄都快要漏了出来。偏不巧还被那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糕点呛了喉,害得林默活生生咳成了一个狼狈的肺痨鬼。    好在唐婉还有点良心,从身上掏出了私藏的水囊给她递了过去。    林默接过水囊,拔开了木头塞子就往嘴里咕噜咕噜的灌。好不容易才缓过了一口气,同她道:“…哥…别吓人成吗…命都快被你吓没了…”    唐婉懒得理她,拿出了自制的压缩馒头塞到林默手里交代道:“吃这个。”还不忘替她毁尸灭迹的把那些糕点重新摆好,倒也瞧不出少了一块。    林默看着被唐少侠捶成纸一样薄的压缩馒头,嚼起来还有点硬。便朝唐婉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还时不时的瞄了瞄那盘吃了便让她念念不忘的糕点。指望着唐少侠能高抬贵手,好用那双巧手再给她变出一块糕点来。    “想都别想。”唐婉斩钉截铁的回道,从身上又掏出了一盒胭脂给她。“吃完了自己在嘴上补补,别让人看出了破绽。”    林默接过那盒被她捂得发烫的胭脂,心想有功夫交代她这个,倒不如花点心思再给她弄块糕点来解解馋。谁知兜头就又迎上了唐婉那警告的眼神,只能心虚的朝她笑了笑。再三保证自己会老老实实的才送走了唐婉。    吃了唐婉送来的馒头,好歹也算垫了垫肚子。林默还真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坐在床榻上等着那燕王回房,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洞房内红烛高照,魏翎走进来时依旧是那般的笔挺,看样子倒还没喝醉。    魏翎似乎对坐在床榻上的人并不感兴趣,自顾自的脱下喜服上了榻。许是见林默仍正襟危坐,他才道了一句:“睡吧。”    洞房花烛夜,林默还是自己给自己掀的盖头。    两厢无声,本也相安无事。谁知魏翎起身要去灭了红烛,正要躺下的林默就跟只受了惊吓的小猫一样整个人跳了起来。    林默心里对这燕王或多或少还有几分忌惮,可见他要熄灭红烛便也顾不上其他就先一把将正要起身的魏翎给拽了回来。    可手无缚鸡之力的林默又怎拽得动久经沙场的燕王,那手劲落在魏翎身上就跟柔风细雨一样绵软无力,但他还是停了下来。    “怎么?”魏翎看着林默那张欲说还休的脸,不一会儿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便道:“有光,我睡不着觉。”    与林默恰恰相反,魏翎睡觉时见不得一点光亮。但凡有光,他便整夜睡不安稳。    魏翎说得已是清楚明白,却仍不见拽在身上的那只手有丝毫松动。整日积压下来的疲劳很快就消磨掉了他仅存的那点耐性。    他看着昏黄烛火下楚楚可怜的美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冰冰的。    “莫君轻,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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