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姬胳膊被他使力抓住,白嫩的手肘在他的挤压下化出两道浅浅的红痕。    从没见过的炽热眼神,从没显露过的霸道目光。虽第一次见,可夏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夏御叔。    往日的温柔怜惜是假的,一个在战场杀戮过无数生命,惹来漫天哀嚎的将军,怎会对世道拥有仁慈?    面对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发妻,却忍心对她不闻不顾,任她死去的刽子手,怎可能拥有刻骨柔情?    她一句:“夫君,你弄疼我了!”    而后揉着酸痛的胳膊,从他身上离去,将自己置身于夜色的阴影下。    嘴角是化不开的凉凉冷笑。    虽然已经尽可能地让自己表现得很平静,可她闪烁躲避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啊!    再怎么极力掩饰,面对他的事情时仍旧无法做到淡定从容。    无法原谅无端加诸到他身上莫须有的罪名,更加无法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夏御叔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发愣,面对娇妻因恐惧而推开自己的举动,眼中布满了后悔。    他站起来,望着夏姬的方向正要过去。这时,一阵咚咚有礼的敲门声响起。    就见一道清亮温润的男性声音从门外传来:“父亲,孔大夫、仪行父知您回府,已在府前等候多时。”    声音规规矩矩,明明隔着一层门板,降低了穿透力,可却不知为何,这道声音有着一种莫名的蛊惑,听着这道声音就像暖阳晒在身上一般温暖人心。    往日在下人以及其他人口中听过无数次的人,如今就站在自己门房之外,与自己隔着不足十米的距离。这是夏姬嫁入夏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夏征舒的声音。    房门打开,夏姬顺着声音的视线不经意往门外看了一眼。    只见这少年身长约莫七尺以上,背脊挺得很直,身上穿着一袭白袍锦服,腰间束了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简简单单的装饰,却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少年的脸上始终勾勒着淡淡的笑意,他的目光充满坚定,不染一丝杂质。    薄薄的月光打在少年的身上,透过月色,夏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如温玉的唇色。正如他的声音带给人的感觉相同,他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    见房门已开,他对着自己的父亲恭敬地作了一辑,而后随着父亲的视线往里看了一眼。    目光对上的一刹那,夏姬明显觉得自己脚底生根,呼吸像缺氧一般难以透气。    有关少年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脑海,她的眼睛因为震惊而散发着异样的光彩,像结冰的潮在雾夜中泛着光。    少年往里淡淡地看了一眼,就随着他的父亲一起离去。    他的眼底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闪现过一丝异动,他如常的目光像是没见到她抑或者不记得她一样。    随着房门阖上,夏姬握紧了手中细绢,想起少年疏离有礼的目光,心中却告诉自己,他不可能将自己忘记。    那些事情,入骨而又深刻,经历过的人怎可能说忘便忘!    夏姬很肯定他在掩饰,更加肯定他早就认出了自己。    她算计了很多事,却没料到有这一遭。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想到,当日那个在郑国王宫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如今与她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遇。    她原来还好奇,为何自己嫁给夏御叔这么久来,他唯一的儿子却从不在府里出现过。    原是因为如此,怪不得他总是有忙不完的军务,怪不得直到大婚那日,他也不曾现身过。    征舒,你会阻碍我吗?    她掩下黑亮双眸,对着窗外的月色勾唇一笑。    她以为少年的刻意躲避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她以为他即便回府了,也会将自己视作普通的陌生人一般对待。她想过许多再见时的画面,甚至连要说的话语都已想好。却没想到,第二日她在株林惬意午睡,享受午间阳光时,他会主动过来找她。    与昨日夜间的淡淡一瞥相比,只过了一日,夏姬便能感觉到他的眉间多了一份不属于他的阴郁浓重。    少年该是一脸带笑的,不该有如今这样的神情。    她抬头,看着少年眼角的阴影,眼中多了一份心疼。    “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她淡淡一笑,脸上舒展开来。    夏征舒站在她视线不远处,和她保持着一份疏远的距离。他雪白的衣衫,雪白的手,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来,一半披散,一半束敷,悠闲自在,优雅贵气。    他盯着她如花美眷的笑容,刻意不让自己去看她那极度妖娆的诱人身姿。尽管在来之前,他便时刻提醒着自己,莫要再因她分心,可在见到她的一刹那,目光仍旧不受控制失神了片刻。    回过神后,他挺直腰背,看着不远处的她,清冽的话语从他口中淡淡飘出:“我不明白你!”    夏姬听之莞尔一笑,从摇椅上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他的视线,面对眼前的湖泊负手而立。    “所以,这些时日你故意躲着自己不见我?”    他走上前去,在离她五尺之处的距离停了下来。他盯着她的发梢发愣,浑然不知她何时已将身子转过来。她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面容,嘴角更是处处带着一丝笑意。    面对她的坦然自若,他的小心翼翼反倒显着心虚了。    想到此处,他无奈扯出一道微笑。    “父亲与你大婚,因而导致无暇抽身顾及军务。他是陈国司马,是所有将士心中的支柱,他久不在军中,不利于军心的稳固。征舒作为他的儿子,有义务为他承担一部分责任。”    “责任重到连你父亲的婚礼都无空参加了吗?”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湖里的水一般绵绵无力。她的眼睛里始终带着一份笑意,明明质问的语气,嘴角却仍旧向上翘着,仿佛无上愉悦。    面对她始终如一的笑容,夏征舒有片刻的恍惚。    依稀记得当日郑国王宫时的场景,面对惊吓,她如小鸟一般惊缩到自己怀中,眼中分明带着强烈的恐惧。    她的心中明明有恨,可是从她如今深邃的目光里,竟然看不出任何一丝异样。    他不懂她因何而忍让,他的父亲如此疼惜她,给她一切最好的,她完全有理由施展她的天性。她该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任性就任性,想发泄就发泄,就是不应该像现在一样。    完全无法窥探出她心底想什么。    “大婚那日,你一袭大红衣裙,我记得,你裙尾上画着三只金丝雀鸟,甚是生动娇俏。”    “那日,原来你在场?”    “父亲的婚礼,征舒怎有理由不去参加。”    夏姬踱步,从他四周绕过,望着他的眼中多了一份意味不明的探究。    “你既知你父亲要娶的人是我,为何当日却不肯现身?”    他淡淡地回道:“当日有刺客混入酒席,征舒为确保宾客安全,不能随意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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