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下首依次坐着努尔哈赤的其他儿子们,阿拜、汤古达、莽古尔泰、塔拜、阿巴泰、皇太极等均在座内,而由宠妾阿巴亥生的几个孩子尚在年幼,没有出席,只在后屋陪着母亲。
右首坐的则是努尔哈赤的五弟巴雅喇和子侄们,努尔哈赤原有四个弟弟,其中二弟穆尔哈齐久战多伤,仍在家中疗养,没有前来,四弟雅尔哈齐早亡。那三弟舒尔哈齐曾是建州的二都督,与努尔哈赤同座掌权,却因谋划分裂家族,被努尔哈赤幽禁而死。只有他的次子阿敏被赦,继承了其父的权势,地位不凡,仅坐在五叔巴雅喇之下。
而同努尔哈赤关系极亲密的几个大将军,如额亦都、安费扬古等,都被赐座在主座之侧,与努尔哈赤连案同食,其余将军则都坐于左右两桌爱新觉罗氏的下席,喝酒吃肉,吵吵闹闹,好不快活。
满厅堂都是女真人,只许明灯一个汉人,平日又多遭人厌烦,因此末席的将军即使瞧得他迈入,也只视而不见,仍自寻乐不休。皇太极倒是第一眼就瞅到他了,于是起身向努尔哈赤禀道:“阿玛,许将军来了。”
努尔哈赤一听,忙起身笑道:“许老弟来了,快,赐座!”一挥手,只见两个仆人将一张梨木案几抬到两长桌之间,又将一个软垫置于座前,不等许明灯发话,已流水般送上瓜果酒菜。
许明灯略一躬身,道:“谢都督赐座,只是此座横在厅中,与都督对面而坐,实是有不敬主人之嫌。许某不敢拜领,还请让在下坐在左右席末,列于众位章京之下。”
努尔哈赤放声大笑,说道:“许老弟汉人英雄,明朝将军!今日肯赏脸赴宴,自然是我努尔哈赤的客上之客,有什么敬不敬的?你们汉人恁多规矩!老弟不要多虑,只管坐下吃喝就是!”
“那就恕许某逾越了。”许明灯也不谦让,提起袍角盘腿而坐,却无半点感激之心,暗想:“努尔哈赤装模作样,拟定要我坐在这大厅正中央,席间必定发难于我,好让在座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畏惧他的手段。”
许明灯随努尔哈赤征战多年,却暗以强敌视之,早就对这位雄主的心机城府洞若观火。又瞥了眼皇太极,瞧他故意目光落在别处,心中略一思索,便知今晚的鸿门宴,必有他策划之功。
努尔哈赤捧起酒杯,笑道:“许老弟昨日同扬古利重挫叶赫部的人马,把他们逼至苏克素护毕拉,大显了我建州女真的威风,功不可没!来,为这战功,我敬你一杯!”
许明灯端杯谢了,但只假装喝酒,唇一碰杯便住。他抱着必死之念,即便酒中下毒,喝与不喝并无差别。可他前来赴宴,正是要尽力拖延,使努尔哈赤不明虚实,段升等则可借机逃走,又岂能早早的送死?
他放下酒杯,拱手道:“许某用兵犹疑,没让扬古利将军全歼了敌人,颇有失职,都督以此称谢,实在是令许某惭愧万分!”努尔哈赤听了大笑:“许老弟将风稳健,那是知兵透彻!我最近多读兵书,方有所悟,以后也得防着鲁莽啊!”
努尔哈赤自读《三国》初涉军事,又得李成梁一手调教,如今历经数十年实战,早已是谙熟兵法的名帅,却还称自己仍在研读兵书,言语间毫无自满之情,就连许明灯也暗暗点头,佩服他的谦逊好学。
努尔哈赤笑罢,又令子侄们和扬古利等,向许明灯这位“客上客”敬酒。许明灯连应十几人,却从未添杯中之酒,便是再愚拙的女真莽汉,也瞧得出他心怀不敬,故意不饮。
几个爱新觉罗子弟和女真将领都有些变色,可见努尔哈赤与皇太极却谈笑自若,便不好发作。许明灯心知他父子这般,并非是因为胸有成竹,反而是举棋不定,才竭力维持面上的镇静,不敢轻举妄动。
原来许明灯泰然赴宴,毫不露怯,倒让努尔哈赤父子怀疑起他是否真的遭了重伤。如果许明灯未伤,双方一旦谈崩,此人可有万军丛中擒王的本领,努尔哈赤顾忌身家性命,又岂能冒这个险?
许明灯独坐厅中,有人敬酒便应付,无人搭理便闭目养神,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女真诸将也习惯他的冷淡了,只当他不存在,各吃各酒,各聊各话,厅中气氛重新欢洽起来。
皇太极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不停拿手指抵着酒杯转圈,蓦地眉毛一耸,似是下定了决心,抬头望向努尔哈赤。父子对视片刻,努尔哈赤微一颔首,猛然站起身子,笑道:“许将军是大功之人,大伙儿一齐再敬他一杯!”
他正要抬臂敬酒,忽然一个失手,金杯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众人还都在一愣之间,却听有人叫道:“都督夸赞这汉人奸细,岂不令麾下女真勇士个个寒心?”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疾步从白虎皮椅子后走出,跪在努尔哈赤面前,以头抵地道:“奴才请求都督将许明灯这奸细处死,以安我建州军心,都督若是不肯,奴才便死谏于此!”
许明灯睁开双目,见那人儒袍纶巾,一副汉人书生打扮,不知何许人也,暗想:“摔杯为号,忒也刻板!他们今番终要下手了!段升,你们究竟逃出去没有?快些呀!”
就见努尔哈赤老脸涨红,指着那书生暴怒道:“混蛋!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的宴席上放肆,出言不逊?来人,把他叉下去,重打五十军棍,监押在校场等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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