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忠君既蒙都督厚爱,奉为幕宾,就是死也要报答都督之恩,这条贱命算得什么?但请都督处死奴才前,务必纳言除掉许明灯这汉贼,不然我建州女真基业,恐将毁于一旦!”
“哈哈哈哈,你有种!你倒是说说我们建州女真,怎么就要毁了?”努尔哈赤怒极反笑,面露狰狞,喝道:“说啊!你要说得有理,我饶你一个全尸,敢胡言乱语,挑拨离间,就等着千刀万剐吧!”
那幕宾陈忠君丝毫不惧,连磕三个响头,朗声道:“其一,许明灯此贼,跟随都督多年,并没打过半场显眼之仗,反倒是都督几次委他堵截叛军,都给他走漏了,这不是纵敌害己,包藏祸心?”
努尔哈赤斥道:“胡说!战局万变,能胜已是幸致,哪能仗仗尽歼敌人?许老弟将才胜我十倍,若易我在场,也只得由叛军逃了去!以此非人强求,便诬告良将,足见你气量狭小,心术不正!”
他冷笑一声,把头转向许明灯,拱手道:“此人原乃一落魄书生,我怜他有些才气,留在府中吃碗闲饭,不料今晚如此混账!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污言秽语,老弟切莫放在心上。”
许明灯清楚他们主仆是在演戏,始终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但想到段升等人兴许尚未脱险,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也只能陪他们演这场了,躬了躬身,淡淡地道:“许某力有未逮,走脱敌人,任都督和这位陈先生指责。但说我有意为之,许某不敢受领,陈先生,你有什么凭证?”
陈忠君大笑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其二!你许明灯既然将才不济,明朝干嘛派你援助都督?而且只带着五百军兵!若真有心助我主平定建州之乱,何不多调遣兵马来受我主节制?那么多百战之将放着不用,偏偏是你这么个军略寻常而又武功极高的游击将军,怕不是想在要紧之时,方便行刺我主,永绝明朝后患!”
他边说边站起,转过身来,许明灯这才看到他的相貌,是个身子瘦弱、眉目清秀的青年。但他立于阶下,站得笔挺,瞪目直视这位能轻松手撕了他的猛将,目光坚定不移,这份胆气倒也不假!
许明灯嗤之以鼻,道:“可笑,许某奉朝廷之命,率领五百精兵随都督平乱,乃是行盟友应有之谊,由得着你这书呆子来妄言?都督亦是我大明朝的边防要员,朝廷又何以加害?”
陈忠君怒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主天纵英才,威能慑众,平定建州之乱,收服女真诸部,大明朝廷怎能不嫉妒?不担忧?不恐惧?想那李成梁大将军,便因功高盖主,两次被夺兵权,软禁于京城。大明皇帝待汉人犹自如此冷血,我主与他华夷有别,他又岂能安着好心?”
“你左一个大明,右一个汉人,你难道不是大明治下的汉人?”“哈哈,我乃南疆苗裔,虽读孔孟,心却不向明朝那糊涂的万历皇帝,如今侍奉都督,自然一心为主,有何不妥?”
许明灯却没想到这书生是夷非汉,冷笑道:“你主效忠大明,你便也该追随你主,誓死听从大明圣谕。为何反倒从中挑拨,欲陷你主公于不忠不义的境地,落人以口实?”
陈忠君干笑数声,忽地大叫:“你们听听,汉人所谓的忠,便是如此虚伪!要臣下忠君卖命,可一旦臣下多建功劳,皇帝却又会杀得杀,贬得贬。想那万历老儿,几十年不上朝的昏庸帝王,一道圣旨,就夺了李成梁的军权。如今都督凭靠自己,多年从尸山血海里打下基业,难不成皇帝再来一道圣旨,也得乖乖被贬为百姓,上缴土地,回归那走商放牧的营生?”
厅中众女真将士虽并未与他串通,可一听此话,想到建州女真若真给大明皇帝夺了权,连努尔哈赤也要再去为商为牧,自己这只会打仗的勇士还怎么活?这还了得!当下纷纷出声怒吼,痛斥大明朝廷奸诈,誓要拼个鱼死网破。
许明灯不理他们,调匀一口真气,转向努尔哈赤,问道:“都督,今番您这就要反了朝廷么?”他声中带有内力,登时压住了一干人的喧闹,叫努尔哈赤听得明明白白,但重伤之下用气,脑子里也一阵晕眩,身子更已强撑不了多久了。
然而由得武将们闹事,陈忠君再一煽动,自己立马就要身死乱刀之下,这戏就演完了,段升等人若还没能逃离,岂不功亏一篑?于是只得走一步险棋,尽量再争取少许工夫。
努尔哈赤听他声若洪钟,语气不善,稍稍有些忌惮,脸色一沉,喝道:“都给我住口!”满厅将士不敢违抗,渐渐收声不骂。努尔哈赤摇了摇头,冲许明灯笑道:“老弟见笑了,这群莽夫不读书,不晓大义,胡说八道,丢人现眼!”
许明灯点头道:“他们忠于都督,只要都督忠于朝廷,上行下效,便无小人敢借此闹事了。”陈忠君眉毛一竖,待要接口,努尔哈赤使了使眼色,命他住了,微笑答道:“这个自然。”
许明灯却道:“但许某也曾听得流言,说都督早就以大汗自居,就连外邦也知晓,与建州书信皆称都督为皇帝。”努尔哈赤不料他言语反攻,忙道:“哪有此事?”心中急忙思索,猜测他此话何意。
陈忠君也呆住不语,许明灯便道:“我偶听都督部下谈起,万历三十四年冬天,恩格德尔会蒙古五部使来向都督朝贡,称都督为神武皇帝陛下,此事莫非也是凭空捏造?”
努尔哈赤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不瞒许老弟,确有此事。只是蒙古诸公性子憨直,眼界又低,原不知天朝皇帝之威仪,见愚兄一方首领,便以此禁语称之,实在可笑!愚兄已告诫他等万不可再如此称呼,绝不伤我与天朝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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