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祥不知道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早上去厂里上班,就被江大勇堵在了办公室门口,说什么非得让他给李映红在厂里安排个工作。    这小子,他以为他是谁?有什么权利来指使他干这干那。    还有,这李映红可是在家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家庭主妇,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的,除了去食堂工作,她还能干嘛?可她那性子,压根就不愿意接受他这份好意啊,觉得食堂工资低,根本就养不活她们那一家。上次那么潇洒的离开,还以为她是找好了下家呢,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游说江大勇来向他求情来了。    陈敬祥当然不愿意,他一向就不主张通过他的关系让亲友进入厂里,以免坏了风气。    他断然拒绝,没想啊就遭到了江大勇的打击报复,唉哟,他想想这个就一把辛酸泪啊,鼻子差点被他一拳打到骨折,到现在还气不顺呢。    不过这李映红毕竟是自己的弟妹,她那一家子可都和自己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脉相连,总不能说不见就不见吧。中午的时候,他就去了趟李映红家,想看看她们母子是什么情况。    李映红他们现在住的家,其实也是他和陈敬润从小出生的地方。    遥想当初,两个人好的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只是后来,家里人越发器重弟弟,觉得他才是读书的料,陈敬祥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在外面游荡吃苦是肯定的,可也激发了他不少的斗志,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从几个人的小作坊,到现在这样上百人的大厂。    那时的陈敬祥以为,这样就能获得父母的青睐。可后来才知,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在她们的心中,他永远也比不上敬润。    敬润结婚,他们大操大办,他结婚,二老连面都不露。    敬润生孩子,他们把孙子当成宝,他媳妇生孩子,他只不过是希望他们常来看看,他的父母也都会以敬润媳妇身体不好脱不开身为由而拒绝。    就是父母最后去世,他们将房子和家产全留给了陈敬润,他陈敬祥,什么也没有。    这口气一直堵在陈敬祥的心里发不出来,同样都是儿子,为什么弟弟能够获得那么多的爱,而他却连求都求不来,难道他真是捡来的吗?    陈敬祥越想越气,他从不来敬润家,是因为这样只会让自己更不舒服。上一次来,他就是过来想让弟妹卖房子,一来他是真心想帮助她们,毕竟以她们现在的能力,是完全无法偿还那笔高额的债务的,二来他也是出于私心,想让这间有着他不美好的童年记忆的房子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这样,他或许就能和弟弟的家人和睦相处了。    但可惜的是,这家人轴的很,偏要和他对着干。    几个土胚房,到了下雨的时候,屋子里都有可能会漏水,陈敬润持家的能力,可比他差远了。怎么着也应该把屋顶修修,也不至于这家越住越破。    他想推门进去,却发现门在里头上了锁,根本进不了院子。    “侄媳妇。”陈敬祥轻咳了一声,叫了慧娟的名字。本来叫人也应该是叫弟妹李映红的,不过他因为早上的事,还对她有气呢,所以叫不出来。    慧娟一听外面有人敲门,就赶紧走了出来,打开门看,竟然发现是大伯,她立马热情的招呼陈敬祥进去。    陈敬祥愣了,还以为他过来会遭人白眼,可没想,这慧娟不仅给他专门烧了壶热茶,还洗好了几个水果摆在了桌上。    当她还要去拿点什么出来招待他的时候,陈敬祥赶忙站起身来说:“不用了,侄媳妇,你还怀着身孕,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待会就要走的。”    “大伯,您可是稀客,我做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而且我们家现在全仰仗着您,吃点水果和花生,就更没什么问题了。”慧娟笑着说道。    陈敬祥皱了皱眉,他听出了慧娟嘴里的意思,她是在说,她们家现在能像以前那样过,全靠他吗?    想到这里,他朝四周看了一眼,发现除了小牛以外,别的人都不在。    这知让他知道是去读书了,可李映红呢?    “你妈妈,现在还好吧?”陈敬祥说。    慧娟一愣,然后问道:“大伯在厂里没碰到过婆婆吗?我还以为你们经常见面呢。”    果然被陈敬祥给猜中了,这李映红啊,谎称自己是去了他们厂里工作,难怪慧娟把功劳都归功于他。    “呵呵,是不常见,我俩待的不是一个部门,有时候上班时间都不一样。”陈敬祥帮着李映红打着圆场。不过他开始好奇,李映红现在在哪里,她又是哪来的钱,让慧娟现在又能吃上新鲜的水果,又能吃上瓜子的呢。    在这里,估计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只能去江大勇那儿。记得上午的时候,江大勇好像说什么“不想看着大婶在那里受苦,所以无论怎么样都想要她来厂里上班”的话。陈敬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他在慧娟这儿喝了一杯茶,连桌上的瓜子都没碰,直接就起身离开了。    走之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十几块钱,递给了慧娟,说:“你看大伯我这次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钱就当给你和孩子买点好的。”    “大伯,我不能收,我婆婆每次过来,您都会给她塞点钱,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再收您的钱。”慧娟说什么也不肯把钱收下。    这样的举动,八成是李映红平时没少说他的好话,而且还把一切的功劳都归在他身上。这么一来,他是什么事也没干,就平白无故的得到了弟弟家人的好感。    此时,陈敬祥更好奇李映红做的是什么事了。    “这钱你收着,你知道大伯来得次数不多,给了你就是心意。这亲情,永远都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你要是不收,就是没把我当亲大伯。”他执意让慧娟把钱收下。    这慧娟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乖乖把钱给收起来,并且饱含泪水,对大伯的好印象又加深了一分。    离开弟弟家,陈敬祥就朝着江大勇家走去。好巧不巧,这时正遇上迎面走来的江父,两人就说起了这事。    江父自然是看到了陈敬祥鼻子上的伤,就知道这一定是儿子的结果,他连声道歉,帮着儿子赔不是。    还领着陈敬祥去家里,打算当着陈敬祥的面,狠狠的教训江大勇一顿。    可谁也没想到,当两人面对面的时候,陈敬祥说的是:“大勇,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我考虑再三,决定答应你的请求,同意她来厂里做事。”    江父说:“陈厂长,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不是专门来收拾大勇的?”    陈敬祥笑着说:“大叔,您误会了。我本来就没打算找大勇算账,是您一看到我,就不由分说拉着我过来,压根没给过我说话的机会。”    “可是,您这伤。”江父指着他鼻子说。    陈敬祥看着大勇,说:“有时候挨打不一定是坏事,我的思想太固化了,是大勇打醒了我。”    江大勇一愣,这陈敬祥是怎么了,才不过半天时间,怎么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江大勇问道。    陈敬祥点头:“是的。”    “我说的可不是让她去食堂,而是车间,正正经经的车间上班啊。”江大勇还有些不相信。    江父江母在一旁一脸懵逼,这俩到底说的是什么事啊。    “是在车间,不过她得实习半年,得跟其他员工一样,出师了才能正式上岗。”即便是被李映红触动,陈敬祥也还是打算保持自己的原则。这染料的程序可不能儿戏,稍有差池,就能把前面所有人的努力都付之一炬。怎么样也得当学徒,一点一滴把本事学扎实了。    江大勇一听,立马就笑了。    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可一想到终于帮李映红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他心里的那块石头啊,就落了下来。    不行,他现在就要去和她说这个好消息。    陈敬祥看着江大勇要出去,心想这准是和李映红去报信去了,就连忙跟在他身后。    他说:“大勇,带我去见见她。”    “谁?”江大勇开始装着迷糊。尽管他平时冒冒失失,可还是记得李映红说过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在那里工作。    “你知道的。”陈敬像说。    “她?肯定是在家啊,还能去哪里。”江大勇打算装死到底。    陈敬祥挑了挑眉,说道:“我去她家里看过了,发现她不在家,侄媳妇告诉我,她一直在染料厂工作。”说完,就盯着江大勇看。    江大勇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说:“陈厂长,你没说漏嘴吧?”这要是让她媳妇知道了,那指不定得出什么事呢。    “没有,我没有说。大勇,告诉我她在哪里。”陈敬祥说道。    江大勇看着陈敬祥这么说,心里就琢磨了。他不仅专门跑到人家里去找了,还在知道了李映红瞒着慧娟的时候,还帮着她隐瞒,看来这陈敬祥是真良心发现了。    但,要不要告诉他呢?    不告诉他的话,他肯定会一直追问,可是告诉他的话,会不会引发更多的麻烦?    “好吧,我承认我知道她在哪,也正是因为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所以才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她回厂里工作。”江大勇说。    陈敬祥一听他这么一说,脑海中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都冒出来了。    顿时,他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江大勇看到陈敬祥这样,一想铁定是他开始胡思乱想了啊,就赶忙说:“陈厂长,我可以保证,她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们陈家的事。为了让你相信,我现在就开车带你去。”    说完,就要陈敬祥上车。    陈敬祥从左边绕到右边的时候,看到车头又被碰撞的痕迹,就问:“你这车怎么了?”    江大勇就说:“小事儿,陈厂长,上车吧,那地方离这儿可远着呢。”    陈敬祥应了一声,见江大勇不想解释,就上了车。    大概开了有半个小时,山路越开越窄,陈敬祥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这是哪里?”他问。    “义庄,你不会没来过吧?”江大勇说。    “什么,义庄?”陈敬祥瞪大双眼说道,“你不要告诉我,她现在在义庄?”    江大勇点头说:“是啊,不过你不要担心,她在这边虽然是看管死人,日子却比在家里过的舒服多了。养花养草,还没事画画,染布,忘了跟你说了,她真的会开车,据说啊,是她无意间看到别人开,自己就领悟到的,开的还很不错哦。”    陈敬祥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再三确定,才知道江大勇嘴里的这个人就是说的李映红。    这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弱不禁风的弟妹吗?    两人在外面停好了车,走进院里,江大勇就大声呼喊着“大婶,你在哪。”    没人回应。    江大勇就去后院找了。    等他走了之后,陈敬祥看到了院子里挂着的几件衣服。他毕竟是干这行的,一看就看出了这几件衣服是重新缝制过的,上面虽然有补丁,但补的位置和花纹恰到好处,不仅看不出来是故意填补窟窿的其他布料,反而增添了整件衣服的美感。这么独特巧妙的设计,难道是出自李映红之手,她还会改衣服吗?    “大伯。”李诗韵刚才在后院锄草,看到江大勇又过来找自己,刚想训斥他不要再有想要学车的念头,就被江大勇得知,陈敬祥过来了。    她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急急忙忙的跑到前院。    却看到陈敬祥把自己的衣服弄得满地都是,他,他这是要干嘛?    陈敬祥尴尬的站在原地,他该怎么解释这其实是因为他粗苯的行为才导致自己撞上竹竿,最后使得衣服全都落了地?不行,这样太没面子了,他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来,特别是她。    “嗯,以后没事就别动这些小聪明,这衣服的剪裁,不是正经女人能穿出去的。”他违心的说。    李诗韵一看这陈敬祥是过来挑刺,就说:“多谢大伯关心。”说完便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捡起来。    “你在这里上班,有想过家里人吗?”陈敬祥其实是不想这么说的,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相反的意思。    李诗韵稍显烦躁,她在这里不就是想让家里人衣食无忧?不然谁会来这儿?    “这个就不劳大伯操心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李诗韵说。    “过得很好?你打算一辈子都瞒着家里人在这里做事?你确定你能瞒这么久吗?”陈敬祥问。    李诗韵看了他一眼,老实说,这个问题她也有想过,纸是包不住火的,既然现在陈敬祥都已经知道了,那么慧娟他们迟早也会知道。她抿了抿嘴,说:“我现在在学缝纫裁衣,打算以后自己开个裁缝店,赚点钱。在这里只是为了过渡,等我把家里的债还上,我就会去做我想做的事,大伯,希望你能帮我瞒着这件事,至少在慧娟怀孕期间不要告诉她,我怕她受不了刺激,影响孩子。”    陈敬祥皱了皱眉,这女人当真是觉得只要瞒住就万事大吉了?    “你现在在这里,经常和死人打交道,是,我是可以帮你瞒着。可是以后呢,以后如果你开了裁缝店,让人之前你以前干过这个,谁还会穿你做的衣?谁不会觉得你晦气?”这真是实话,陈敬祥没有故意吓她。在这个年代,一旦和死人的事沾上关系,这一辈子都逃不开,人们会指指点点,让人无法安生。    李诗韵说:“我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不偷不抢,是,我是和死人打过交道,我也知道会让人忌讳,可是人不是我杀的,反而他们在我这里受到了人世间最后的尊重,我这是在给咱家积德,这是善事,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李诗韵也是矛盾的。可她又有什么办法,这陈敬祥过来明摆着就是为了他们陈家的脸面来的,根本就意识不到她的根本问题在哪。那么多的债,她得还到什么时候去,不在这里工作,她能去哪儿?但她没说,她知道陈敬祥是不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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