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相虽然看似波澜不惊,心中却也难得有些不安。    竟敢在圣上面前言出“上无人世乐,莫若钓船流”这般不敬之语……这个混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平日里少了拘束,还真是愈发由着自己的性子!    皇帝闻声也是静默,半晌,却只叹道:“好一句莫若钓船流……身居高位诚然不易,但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也非享尽世间乐的闲者所能承担得起的。故为上者,无可推卸。”    年今夕同意的点了点头,心道狗皇帝虽然对她狗得很,但事实上却是个真正的好皇帝。    皇帝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立马就开始催促剩下的几个,眼神尤其威慑地看向年今夕,沉声道:“你们三人,可是想好了?”    ……你看,果然狗得很!    然而她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然后给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二位先请!    李君泽垂眸思忖,率先言道:“闲屑未争些,青山不动容。林塘之子俱,落处到心中。”    “妙哉!”段宿眼中放光,几乎是想也不想,紧接着脱口而出答道:“迥见和风面,唯馀恨梦中。夜别千古内,同日不曾空。”    语罢,还颇有些得意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何卿折,似在叫嚣,姑娘你瞧,我这才叫异曲同工之妙!    年今夕看见他那异常激动的小眼神,两手一敲,不由得心生出几分感慨。    看来这家伙不仅是个妹控,还真是个断袖……等等,不对,难不成是个双?卧槽,感觉这场戏很足啊!    “好!好!好!”皇帝目中射出两道光亮,连叹三大声,忍不住笑着拍手称赞,直接从御座上站起身来。    年今夕忙不迭转过头来,又是一脸不可置信。    狗皇帝,段宿这奇葩再怎么风骚,好歹也是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现在你二儿子的小菊花被人盯上了,你居然还大喝三声好好好?    这场年度大戏……果然是很精彩!    皇帝朝着这几名年轻人走近了几步,道:“泽儿四句诗里,皆不言冬之寒冽,冰之坚韧,雪之轻巧,然那一句‘落出到心中’实在精炼,且颇有禅意。”    转而又望向段宿,眼神里尽是由衷赞赏:“而段小将军这首,不仅韵律承接前诗,毫无违和之感,又以暖风融冰引作春,字里行间的意境也更加深远。如此年轻便文武兼备,真是社稷不可多得之才!”    这一番夸赞却听得年今夕汗毛直立,不由得把同情的目光献给了很有可能贞洁不保的二皇子。    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你看这……恩,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皇帝心情大好,再看向面带惆怅的年今夕,却倏忽收了笑,故意沉声质问道:“年今夕,方才朕见你一直在旁侧沉默不语,现下春夏秋冬四时之景皆已被他人所用。你这诗,可还能作出来了?”    年今夕突然又被点名,比之刚才却冷静了许多,只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回道:“作,是作出来了,只是民女在想……今日这诗词大会,光是陛下考验我们,似乎也没什么新意,何妨陛下也亲自参与到其中来,权当是与民同乐嘛!”    周遭皇亲国戚们嗑着瓜子热闹看得正欢,此刻闻言也不免咋舌,纷纷对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指指点点起来。    若说先前蔺沧之言语不当,陛下尚看在蔺相的面子上也未多怪罪,可这年今夕再有名气,却也不过是个布衣百姓,竟敢同皇上提出这般无理要求。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幼无知不怕死!    然而皇帝却不恼怒,反是伸手指了指她,摇头笑道:“好你个年今夕,难不成竟想要考一考朕?你想如何,说来一听。”    “还请陛下赐纸笔。”年今夕眸色神秘,拱手作礼。    皇帝侧目,那张总管立刻备了纸笔过来。    年今夕取过笔墨,伏在地上铺陈着墨,不消顷刻,偌大的宣纸之上便出现了一道方形字图。    皇帝及其余几人纷纷凑过来围看,两道宾客有离得近的,也伸长了脖子眯着眼打探。    世间问长  纷。。风  年。。不  百已思安    “这又是什么?”皇帝低头瞧了两眼,没看出什么门道,皱了眉头有些好奇地问道。    “回陛下,这便是民女方才所作五言之诗。至于是哪四句,还请陛下猜上一猜。”年今夕起身抬眸,却是狡黠一笑。    好在这个朝代并没有回文诗一说,此诗是仓促之作,虽算不得惊艳,但勉强也能让这些没见过的人图个新鲜了。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赏识,低头继续细看,其余几人的目光也投在那处稍显怪异的图形之上,段宿却好似魔怔了一般,口中念念有词。    半晌,皇帝缓缓言道:“世间问长风,长风不安思,安思已百年,百年纷世间。”    “陛下此解,诚然算不得错。”    年今夕轻笑,回答得十分小心,算不得错,但也不算全对。    段宿双目微微失神,这才喃喃开口道:“此诗应当是,百年纷世间,世间问长风,长风不安思,安思已百年。”    “百世长安。”何卿折眸色迷离,心念一动,四字随之启唇而出。她纵然自傲不菲,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今夕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年姑娘果真灵气过人。”立在一旁的蔺沧之笑吟吟地看着她,眼中光彩大盛,亮若繁星,倒像是比自己得了夸奖还要高兴一般。    李君泽低头静静望着那几行清秀小楷,没有说话,眸里却也隐含着几分温醇的笑意。    果然,这才是她会作出来的诗句。    皇帝低头看看那诗,复抬头看看眼前的小丫头,目光中流露出遮掩不住的赞赏之意,低声喟叹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如此新奇有趣的诗体,又是得了陛下的亲口赞誉,举座一时之间哗然,连带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崇拜而狂热起来。    周遭正热议,皇帝却不发一言地转身回了座,继而笑看群宾,缓缓言道:“今日诗词大会的胜者,想必朕不言语,诸位卿家的心中也有了答案。在此之前,朕还要宣布另一件事情——民女年今夕,即日起任督习少傅一职,另封卜元道者称号,赐其寝殿留任宫中,以兴盛国运,传道解惑!”    底下那一群看客哪敢有所非议,连忙起身,作揖道贺,一派欢欣喜乐之景,暗自却有些惊心。    这个年今夕便是稍有些能耐,终究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出任督习少傅还嫌不够,竟然还封了名号在宫里设点传道,实乃史无前例之举!    没什么事的公主们皆是看得津津有味,而皇子们却无一不提心吊胆愁白了头发,父皇方才话只说了一半,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兄弟这么倒霉?    吃瓜群众们纷纷换了口味吃鲸,而身为当事人的年今夕则更加吃鲸。    不是说好的只有少傅么,怎么就突然买一送一,加塞了个卜元道者的荣誉称号?说起来,陛下今日的小酒喝得倒是挺高兴,莫不是醉糊涂了?    她眨了眨眼睛,想要出言提醒:“陛……陛下……”    诶,等等……陛个头啊,老娘的人生目标这不就快要完成了啊!    不管那狗皇帝是不是傻了,突然搞这么一出,但是给官不要,那她也是傻……    兴盛国运,传道解惑,虽然挂得不是国师的名,却都属于国师的业务,这不就相当于是给她安排了实习期么?    思及此,她果断伏跪在地,好整以暇地盯着面前纤尘不染的青砖,声音里却故意揉了点颤意进去。    “民女年今夕,惶恐领命,谢陛下赏识!民……臣定当为陛下及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披肝沥胆,万死不辞!”    众人顿时傻眼,居然也不推辞客套一番,就这么应承下来了?    “爱卿快快平身。”皇帝捋着胡子,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想起什么,又道,“朕这一高兴,倒是险些忘记了,这诗词大会的胜出者还未宣布。”    底下的宾客有不少已然坐麻了脚,换个姿势继续听他将这场比赛的输赢胜负,暗道,简直毫无悬念。    “今日诗会可谓百家争鸣,各具亮点,但总归还是要论个次第。”    皇帝目光转向那五人中的一名,露出和善而欣赏的笑容,道,“先前这三轮诗赛,无论是在选词用意,还是韵律构思之上,集上乘者,当属段小将军。因而此次诗词大会的头筹,便是段宿!”    底下顿时又傻眼了一片,不消时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原来皇帝先前那句显而易见,竟然不是说的年今夕吗?    太后她老人家再次适时地醒了过来,瞧见底下齐溜溜站了一排人,伸手拍着身旁的皇帝的胳膊,蹙眉犹疑着问道:“皇儿,可是结束了?”    皇帝反是安抚性的轻拍了拍太后的手背,笑着体恤道:“是啊,今日这宴席拖得久了些,母后实在辛苦,稍后便可回寝宫休息了。”    “不急,不急。”太后纾解了眉头,长舒一口气,忙不迭坐直了身子:“到底是哪位孙儿,快过来让哀家瞧瞧,赏,重重有赏!”    又来?    “母后……胜出者乃是段老将军之子。”“哦,不错,不错。”    太后敷衍地赞了两声,没再说话,偏心的实在是有些明显。    皇帝略带尴尬地笑笑,转而看向座下的段宿,道:“朕先前应允,今日拔得头筹者有重赏,想来太后也是一心挂念着此事。段宿,你想要什么奖赏,自己说吧。”    段宿低下头仔细想了想,也不推辞,目光如炬道:“既然如此,微臣对年少傅倾慕已久,今日相逢便是缘分,还请陛下替微臣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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