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在顾翊则要帮谈奶奶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谈苏沫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顾翊则眼见着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的胳膊伸出去，连忙收了手里的力道，怕她的胳膊被车门夹着。　　谈苏沫回避着他注视的目光，对着车里说道，“奶奶，你往里面坐一点啊。”　　谈奶奶就坐在靠外边的位置坐着不动了，她怎么上车啊。　　“你腿长，坐前面。”谈奶奶示意顾翊则可以关车门了。　　谈苏沫：“……”　　这算是夸奖吗……？　　还真是要了命了。让她坐前面副驾驶的位置，岂不是要让她一路上都和顾翊则并排坐在前面吗……　　谈奶奶又语重心长补充道，“翊则特意开了车来接我们，你说，翊则辛辛苦苦开车，我们俩人都坐在后面聊天，多不礼貌。”　　顾翊则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帮谈奶奶关了车门，又去开前面的门。　　谈苏沫也只能硬着头皮爬上去了，自然是没有忽略虚虚地护着她头顶的那只手，心里顿了一下。　　余光里看到顾翊则上了车发动的时候，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嘴角的弧度虽不大，但一直没落下来过。　　　　M大在靠近市中心的位置。　　从谈苏沫那里开过去也不远，不堵的话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开到。　　一路上是谈奶奶在和顾翊则闲聊，从顾翊则升为M大声乐系副教授之后的工作状况聊到教学法在艺术表演中的具体运用。　　谈苏沫总算稍稍松了口气，想着还好奶奶没有把全程陪聊的任务交给她。　　身子却一直放松不下来，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里。　　谈苏沫在心里跟自己说别那么怂，不就是坐在顾翊则旁边嘛，没什么的，放松就好了。还试着自己偷偷深吸两口气。　　结果……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用。　　　　这种紧绷着的状态还是在她早几年比赛的时候才会经常出现的。明明平时练得不错了，可上了台就克制不住的紧张，紧张的结果不是漏音就是错音。　　谈奶奶在围观了一场她的表演之后，对此还有些奇怪，“你看你小时候上台表演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紧张过啊，怎么大了反而开始紧张了？”　　这话算不上不严厉，可谈苏沫总能听出里面的一丝丝失望。　　其实这也是正常现象，所谓不知者无畏，小的时候懵懵懂懂的，有人推一把就大方的上台了，得了些许掌声就满足的不得了；大了以后懂的多了，反而会开始紧张和犹豫。担心自己弹得不好、担心自己拿不到奖会不会让奶奶失望……　　可这并不能成为理由，谈苏沫自己也明白。　　再加上最近的状态确实需要她自己好好反思一下，便一个人去了院子里蹲在小菜地里拨弄胡萝卜叶子。　　顾翊则就是这时候来他们家找谈爷爷上课的。　　顾翊则从小就跟着谈爷爷学钢琴，谈苏沫一直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没怎么见到过他。　　大多数时候，谈爷爷都是让自己的学生直接去他在M大附近租的公寓找他。谈爷爷把租的小公寓改造成了简易的琴房，里面放了几架教学钢琴，专门带课用。　　能被允许去家里上课的学生必定是谈爷爷看重的，又有天赋、又有能力的人。　　毕竟按谈爷爷的话来说，家里的收藏钢琴都挺贵重的……　　“打扰了。”顾翊则进大门后第一个看到的是个小姑娘，知道是谈老的孙女儿，先对着她打了个招呼。　　他手里拿着的巴赫的《十二平均律钢琴曲集》已经很明显地显示了他学琴的程度，让谈苏沫多看了一眼的是他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一看就是弹琴的手”。　　这是顾翊则留给她最具体的第一印象。　　但是……这也没什么的嘛……谈苏沫那时颇有些不服气，她自己本身就长了双好看的手，对别人的手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羡慕。　　于是谈苏沫见到顾翊则进来，看了一眼又把头低下去继续观察她的小菜叶了，闷闷地留下一句，“爷爷在二楼，你直接上去就可以了。”　　顾翊则对她道了谢，又察觉出她语气和以往的细微不同。　　他本不是话多的人，给这个听说最近总是发挥失常的小姑娘留下一句，“如果平时练得多，那么上了台，即便是发挥失常后的水平也足够你拿第一了。”　　……　　顾翊则这句话真是振聋发聩。　　以至于谈苏沫在以后的练琴生涯里都时时觉得这句话萦绕在耳边。　　甚至在帝都这几年，只要戴上指甲准备练琴，脑子里就条件反射地出现顾翊则的话了。　　　　所以啊，顾翊则这个人真是影响了她的方方面面，就算不在M市，也总能在各种情况下想到他对她的影响。　　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　　猜到校庆的M大会比平常更热闹。　　但是还没进校园就看到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的时候，谈苏沫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么多人的吗……”　　她发誓，她只是自己小声嘀咕了一句。　　结果顾翊则侧头看了她一眼回道，“有消息说，顾觅今天会来。这些大概都是粉丝。”　　顾觅啊……　　生怕谈苏沫不在M市这几年不了解这些八卦消息，顾翊则又解释道，“顾觅是M大音乐学院毕业的，他中途演戏的那几年也在创作歌曲，还发了专辑；学校这次校庆邀请了他回来唱歌。”　　作为知名校友，在校庆的时候回来表演个节目，顺带祝福祝福母校是再正常不过。　　谈苏沫没想到顾翊则和她解释得这么清楚，也不知回句什么比较好，只得点了点头表示一下附和。　　“喜欢吗？”顾翊则忽然问道。　　谈苏沫猝不及防又被问了个问题，哈？喜欢谁？顾觅吗？　　顾翊则看了眼成群结队通过斑马线的小姑娘们，她们手上还拿着应援棒和应援横幅，活脱脱是参加演唱会的行头。若有所思地补充，“我们学校喜欢顾觅的学生也挺多的，说他是什么……实力与颜值并存的小鲜肉？”　　谈苏沫老实摇了摇头，说实话她对娱乐圈的消息并不怎么灵通，本身也不太感兴趣，关注的也少。顾觅这个人的名字以及他身上发生的事她经常在余幼薇那里听到一些，但也仅仅是听说而已，对他其他的情况谈不上了解。　　“我还以为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种类型的。”顾翊则绕过那些粉丝们，直接从大门旁边的教职工通道直开了进去。　　“也不是所有女生都喜欢吧。”谈苏沫终于说了她上车以来字数最多的一段话，“我有朋友就是做经纪人的，很多时候明星表现出来的只是公司要求他呈现出来的定位而已。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都不认识，自然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了。喜欢一个人，至少要先对他的情况了解一些吧？”　　她本来还想举个例子，说她喜欢的是像秦乐大师那样的人，虽然她也没见过秦乐大师几面，但是她经常听秦乐大师演奏的作品，从他的演奏中可以体会到他的心境、他的见地，对他的人也就会有一些了解。　　谁知顾翊则在她举例之前就又说道，“哦？这么说，你会喜欢一个认识的人咯？”　　谈苏沫被他这么一打断，完全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不是肯定的嘛。”坐在后面一直听着他们俩的对话的谈奶奶插了句话进来，“不仅要认识，知根知底的最好啦。”　　谈苏沫听着总觉得话题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顾翊则一打方向盘，把车稳稳停在了他的车位里，又松了安全带对她道，“到了。”　　锁扣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　　下了车，顾翊则陪着谈奶奶前去大礼堂。　　走过林荫小道，又绕过哥特式风格的图书馆。　　巨大的人工湖一直是M大的标志之一。　　校庆的时候音乐喷泉也开了，水花伴着彩色的灯光，美轮美奂。　　除了华丽的音乐喷泉，让它出名的就是湖中央的雕塑。　　美丽的少女摇曳着婀娜的身姿，一只手上托着一本书，另一只手上托着百灵鸟，双眸望着远方，恬淡又温柔。　　据老陆校长说，他给这座雕塑起名为，“少女的祈祷”。　　多么优雅的名字。　　可是M大的学生谁理他呢……大家戏称这座雕塑为，“读书顶个鸟用”。　　久而久之，这座雕塑就这样出名了。　　谈苏沫还记得从前顾翊则带她参观M大给她介绍起这座雕塑的时候，她笑得前仰后合，直想给第一个想到这个称呼的人竖大拇指点赞。　　那时候顾翊则还没有留校任教，只是个刚读研的研究生。　　那时候考取M大成为顾翊则的小师妹还是谈苏沫的人生理想之一。　　所以为了鼓励她，受谈爷爷所托，顾翊则带她参观了M大。　　谈苏沫边笑还偷偷瞄了眼顾翊则，见到他脸上也有笑意。　　谈苏沫第一次觉得顾翊则身上终于有了点人间烟火气，不再是她印象中的清冷又不可靠近的高冷学霸形象。　　……　　　　谈苏沫也是第一次碰上音乐喷泉开放的时候，不自觉也笑了，对谈奶奶道，“奶奶，这个雕塑很有名的，叫……”　　话说到一半急忙刹住了。　　好险……差点脱口而出“读书顶个鸟用”，这种话要是真的说出口肯定要被谈奶奶说一顿……　　“少女的祈祷。”顾翊则接过话头，替她说完了。　　“嗯……”谈苏沫附和，没毛病……　　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顾翊则，他的神情好像和几年前一样，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