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忱站在庭院里那株朝南的杏花树下,她伸手拂过细枝上点缀着的红珠碧雪,点点嫩黄的花蕊在花心中伸展,每片花瓣的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似被精心咬去了般显得俏皮可爱。 庭院里满是零落尘泥的杏花花瓣,空气中弥漫着杏花特有的淡雅香味,细嫩柔弱的手指划过枝头朵朵红托莹白,目光流转眼底一片旖旎。 不时有几只流莺掠过花梢,缕缕春风拈来拂面,她站在玉枝琼树下,一袭经年未变的素白衣衫,倒与这春景恰到好处的勾勒出迤逦画卷。 可堪回首,昔日年少的她也是常在这棵树下做着如这杏花香味般的甜梦。这梦中有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而梦外她总是被她的少年郎抱起回屋熟睡。 萝忱总是坐在这株朝南杏树下等谢诉,她总是一不留神就打起了瞌睡,而谢诉总是不忍心打扰她香甜的美梦,他总是轻轻的将她抱起再轻轻的将她放在榻上,然后坐在榻边等她醒来。 如果说萝忱这么多年最开心快乐的时光,莫不过于谢诉出现在她生命中的那段日子。 萝忱从小就在这金陵小小杏花村长大,是从小就嗅着杏花清香,酿着浓醇花酒长大的孩子。 她喜欢杏花,喜欢酿酒,自打偶遇身负重伤来馆停歇的谢诉后,她的酒便酿的更是好更是香。 谢诉身上每一处血迹斑驳的伤痕,都是由萝忱一手小心谨慎的清理消毒然后上药包扎。起初她紧张的手抖,生怕一不小心把他弄得更痛,可谢诉总是告诉她不要怕,他一点都不痛。 她在他温润如玉的目光中渐渐沉沦,原来久经沙场铁血铮铮的将军竟还会如此温柔。 谢诉常常会坐在庭院走廊的漆红长凳上仰望着湛蓝透沁的苍穹,偶尔晴空之上有几只闲云野鹤掠过,每当这时他眼底的温润变会更柔了几分。 萝忱总是带来一坛杏花酒和一碟子杏仁酥,她静坐在他的对面,歪头看看他,再仰头望望天。她不懂他为何要每日都盯着这有时万里无云有时云卷云舒的天看,还不如盯着自己那些莹白如雪的杏花树看。 直到他将要离开的前一晚,仍旧是庭院里那条长长的漆红凳上,她愣愣的看着他递给自己一包银子,她才恍然大悟他为何总是喜欢仰望苍穹。 因为他是云鹤,是流云,他是衷心朝堂的,是执守沙场的将军,而这里不过是一个暂时的驻脚养伤之地。 “我不要你的银子。”她的声音有些硬咽,她低头垂眸不敢去直视他那一贯温柔相待的眼眸,“我不要你的银子,你以后能来看看我吗?” 倏然一片温热轻覆上了自己的唇瓣,她惊慌失措的睁大了眸子,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萝忱感受到他在轻缓的啃咬着自己的唇瓣,她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料被他趁机钻了空隙。他轻舔着她的贝齿,轻揉过她的唇腔,极度的温柔宠溺。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丢了意识思想。 “我会常来看你的。”谢诉收回银子,满脸宠溺温柔的看着简直脸红到耳朵根的她,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萝忱的心砰砰直跳,她觉得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稀里糊涂不可思议,好像方才是那一吻定情,自己连思考该如何回答的余地都没有。 倏然一滴雨珠落在了萝忱的脸颊上,扰乱了她的回念思绪,她收回指尖尚有残留杏花余香的手,抬眸望了下眨眼间已阴蔼蒙蒙的苍穹,眸底一片沉静冷淡。 她拂袖而去,留下一院花香。 又下雨了。 今日馆里到没什么客人,只有零星的几位前来避雨的客人。 宋祁和宋枝窝在偶隅角落里划拳饮酒,谢欢向林衣借来本经书品读,江仙子倒是没在这前厅,应许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南晥靠在柜台上,一脸好笑的看着林衣这副初心懵懂的少年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难不成真心动了?” 林衣朝她撇了撇嘴,随后仰天叹了口气:“也许是吧,反正自从那天起,我一想到她就觉得内心兵荒马乱不得安宁,昨日见到她那副慌张模样,我的心简直想被揪起来了一般难受心疼。” “哈哈哈哈,你看你那一脸随时要为爱情壮烈牺牲的样子,傻不拉几的。”见他此番惆怅失魂的样子,南晥“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林衣对她的调侃表现的很是漠然,他不屑的轻哼一声。 “咳咳,敢情你这是真喜欢上了呀。”南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林衣终于长大了,都知道喜欢人家小姑娘了。” 林衣瞪她一眼,嗔怪道:“什么叫我终于长大了,没大没小的,要知道你可比我小。” “我不就比你小了一岁吗,真是。”南晥很不服气的反驳。 林衣突然转过身面向南晥,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他朝她扬扬下巴,小声的问:“阿南,那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呀?” 南晥被他这么突然问题问的愣住,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沈羡那张妖冶乖张的面容。 “没有。”她把他推开一尺距离,白他一眼,很是绝对的否定道,“我能喜欢谁呀?”说罢,她就感觉到从脸上传来的炙热感,她故作镇定的不去理会他。 “真的?”林衣一脸不信。 南晥很是无语的白他一眼:“那你说说我能喜欢上谁呀?” “他。”林衣不假思索指向南晥的身后。 南晥很是诧异的顺着他的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谢欢端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正垂眸专心致志的读着书。 “你有病?”南晥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用你怕是个傻子吧的眼神看着林衣。 “没有,说正经的,你是不是喜欢谢小侯爷呀?” “你哪只眼觉得我喜欢他?”南晥简直想要把自己酿的发酸的杏花酒全倒在林衣的嘴里,让他一口气喝完。 “就感觉,感觉嘛。” “真的,你看人家小侯爷哪不好了?有好看的脸蛋,又出身将军世家,虽说还未上过几次战场,那是因为如今太平盛世用不着打仗,身形高大身材肯定没话说,一举一动都散发出世家公子的高贵修养,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林衣,你莫不是对谢欢有好感吧,怎么那么了解人家。”南晥故作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你莫不是个断袖?” “呸!你才是断袖,我喜欢……咳,我有喜欢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林衣在即将要把江仙子的名字说出来时急忙打住,他清了下嗓子,有些脸红的皱着眉说道。 “恩,我知道你喜欢……”南晥翻着白眼故意提高了个音度。 林衣赶紧捂住她的嘴:“你闭嘴,不许说。” 南晥再次白他一眼,很是不屑的轻笑了一声。 “你当真不喜欢谢欢?”林衣再次问道。 “我觉得你真的需要去村头医馆看一下大夫了。”南晥觉得此人多半是个傻子,他越说越离谱,恨不得就要把他的猜想说成事实一样。 “你该不会是为了遮掩你喜欢江姑娘的害羞程度才乱说我的吧?” “回房间里记得定要多读几本清醒脑子端正心性的书,别一天天就知道讲那些人鬼情未了的故事,万一傻了该如何是好?”南晥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很是嫌弃的边说边离开了。 “林衣!” 南晥刚走,林衣便听到有人在唤他。 他扭头一瞧,原来是那俩醉醺醺的五毒兄妹。 “林衣,要不要来划拳呀?”宋祁朝他招招手,顺便扶了一下身边脸蛋红扑扑眼神微眯迷离的差点倒在自己身上的宋枝的头。 “来!” 有酒喝,还是免费不要钱的,为何不喝? 不到半晌,林衣“嘭”的一声趴在了木桌上。 他努力抬眸望着面前这俩仍旧兴奋不倒的兄妹,顿时内心涌起生无可恋般的绝望。 这俩兄妹划拳太溜了,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才多大会就被灌了这么多酒。虽说自诩千杯不倒万杯逍遥的自己甚是爱酒,可他绝对不是这俩兄妹的划拳对手,这样喝下去怎么能不醉。 这哪是五毒兄妹,这分明就是有毒兄妹! “林衣哥哥,你怎么趴下了,继续呀我们还没玩够呢。”宋枝脸色微红,一身浓醇的杏花酒香。她一脸天真无邪的盯着欲哭无泪的林衣,嘟着嘴有些沮丧的喃喃的说着。 林衣恨不得立刻吐血身亡,他无力的抬起胳膊摆了摆手,一脸誓死不再和你们玩划拳的样子:“不了不了,我老了,酒量不似从前了。” “两位少侠,在下先行一步,日后若是有空,我们再来。”林衣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从容假笑的逃离了血案现场。 可还没等他走出去多远,一个不留神便被身旁的桌子棱角给狠狠地撞了下。从膝盖处传来的恶痛就着微醺迷乱的酒劲,他再次“嘭”的一声磕倒在地。 “啊,我的膝盖,好痛!”他蹙着眉头忍不住的叫出声来。 林衣简直觉得自己要丢死人了,还好江姑娘此刻正在房里休息,幸好没被她瞧见自己这副蠢样,要不然…… “林公子?”江仙子柔弱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略带些诧异和紧张。 林衣顿时生无可恋的闭上了眼眸。 怎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等自己糗到不能再糗的时候才出来? 林衣现在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自己再也没脸见江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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