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要是人人都能经受得起权利的诱惑,就没有那么多的利欲熏心,然后失足落马了。朱钦也本不是靠一张嘴来说服蔡氏的,他只是想告诉蔡氏一声,他反对此事,内宅之外,全都是男人的底盘,再加上朱钦简在帝心,皇上还不会问也不问朱钦一句,就把他的女儿指了。    只要朱钦反对到底,蔡氏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    言尽于此,朱钦不顾蔡氏气得在那里发抖,转身要走。    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许氏出手了,既然蔡氏的利诱和威严没有用,许氏就打出了感情牌。她一把拉住朱钦的袖子,脸上泪水涟涟而道:“老爷,你就不为女儿想一想吗?我们的女儿这样的好,她是人中之凤,这是高人批过的,她合该得到最好的!”    这话就是有典故了。朱妙华十一岁那年的中秋,朱钦兴致也好,带了年长的三个女儿出去看灯,中间撞上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披发道士,那披发道士的眼睛一溜溜的就盯着朱妙华精致的小脸看,朱钦待要喝退他,那个披发道士神神叨叨的就对朱妙华说:“这位姑娘面格极贵,有傍帝星之相,他日当入住紫垣……”    紫垣就是皇宫,朱钦一向不信这种怪力乱语,逐命左右把这个人叉下去,可惜这句话还是让朱妙华听见了,朱妙华听见了,蔡氏许氏也知道了,从此蔡氏重视起这个孙女来,许氏重视起这个女儿来。    朱钦就此事告诫过蔡氏三人多次,说那个披发道士眉眼不清,心思不纯,根本就是不怀好意,可惜蔡氏三人既存下了那样的心思,朱钦的话也就听不进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位披发道士原来是个读书的学子,耗尽了家财依然是屡试不第,为了生计不得已才做了道士,成了道门中人,却没有入道之心,还时时幻想着自己金榜题名,为官做宰,确实是有点癫狂的,当日不过是偶生激愤,才起了戏耍之心,朱钦一看就是前途得意之人,披发道士就只能拿其中最长,也是最漂亮的女孩子戏耍,说了入住紫垣之言。    天下的男人和女人一般多,能侍奉在君侧的是凤毛麟角,蔡氏等人更加不知道的是,连那披发道士在说完之后,都面露讥讽之色,曾经少有才名的他,也是怀着那样的志向读书科考的,最后只是落得三餐不继罢了。    此事说者都无心,听者却有意,真真是造化弄人。    朱钦的袖子被许氏拉着,朱钦看着许氏泪水涟涟的面庞,朱钦听到许氏那不知所谓的话,心里一阵烦躁,面上也露出厌恶之色,袖子一卷狠狠的扇了许氏一巴掌,骂道:“无知的蠢妇!”    如果李氏在此,若有这等妄言的狂徒,早就被打杀了,哪会像许氏这样,还会被迷惑了心智?    蔡氏气得脸色都发黑了,许氏扑倒在地,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俯地抽泣。    朱钦大步离去,本想直接出府,上画舫散散心去,可是脚步一顿,转去了女儿的院中,想要苦口婆心,打消女儿的攀龙之心。    “大姑娘,老爷来了!”    朱钦现在不怒自威的气势,凝碧来向朱妙华禀告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朱妙华坐在临窗的香草纹马蹄足美人塌上,看见闪耀的日头从沉沉叠叠的云堆中转移出来,洒下满室的金光。    这时间,这天色,前世的那一天也和今天一模一样!    朱妙华记忆犹新。    因为那一天,父亲是来告诫自己日后在宫中要藏拙,不可出挑。父亲是来告诉自己,不管事成还是事败,他都不看好自己和景王的姻缘,所以他是来做一声通告的,他会阻止此事。朱妙华记得那一天,自己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和父亲发生了争吵,最后又跪在父亲的脚边,求着他为自己达成景王妃的心愿。    父亲当时是什么样子的,愤怒之极又失望透顶,结着一脸的冰霜离去,从此父女二人落下了深深的嫌隙。    现在再回看那一天的事,知道了日后成败的朱妙华,自己都不忍直视当年的幼稚。    那一天,是自己错了,大错特错,那一天,父亲对女儿的爱护之心,那颗心是诚挚的,可惜自己当年不懂事,把他敲出了深深的裂痕,然后两年后,李斐来了,她才是父亲的长女,还是父亲和所爱之人生下的长女,她的身后,有一个蒙冤昭雪的李家,有一个亏欠她多年的朱家,还有大姑妈三姑妈,一直扶持着她的郭家和马家,最后她还落在了赵彦恒的心坎上。    朱妙华承认自己怕了,她只占了一个没有恩宠的名分,李斐却占尽优势,只缺了一个名分,有李斐在侧,朱妙华辗转反侧。    重生一回,这一切必须改变!    朱妙华踌躇满志,利索的从美人榻上起来,去迎接她的父亲。    凝碧端出茶来,朱妙华接过白瓷海棠盖碗,对朱钦恭顺一笑道:“这是庐山云雾,父亲先尝一尝!”    朱钦从颐安堂出来本就一肚子火没消,女儿今天这样恭顺的模样倒是让朱钦心情舒畅了一点点,揭开茶盖,见那茶叶形似山峰,茶汤色泽翠绿,茶香清高淡雅,也就端起了茶碗,先喝了一碗茶下肚。    刚才在颐安堂,可是第一滴水都没有喝,还气得嗓子眼儿冒火。    “父亲,听闻皇上在前朝,曾向众臣吐口道:朕之六子肖父,而且六皇子景王确实天子粹美,日表英奇,就目前看来最有人主之望,可是我观父亲,似乎对六殿下丝毫没有另眼相看之色?”朱妙华诚心的求教道:“父亲,女儿疑惑不解。”    这番疑惑是朱妙华前世存下的,前世的朱妙华圈养在内宅,心思全部放在怎么凭借自己的姿色修炼出一条锦绣前程来,庙堂上的事情,祖母和母亲怎么说就怎么信了,当时哪会知道祖母和母亲是浅薄之辈,现在回看,是傻得不能直视啊!    昨日种种,朱妙华后悔不跌,朱妙华这样后悔的神色,在朱钦瞧来,还以为朱妙华是在为执着皇家作出反省,逐循循善诱道:“为父在皇上身边小二十年,自问从没有看透皇上,尤其在立储的这件事情上,前头立皇长子为太子,多少人跌了跟头,跌得家破人亡,为父不是不看好六殿下,而是宣国公府,现在还没有到时候,下注哪一位皇子。再者,六子肖父,如果六殿下真是把皇上肖了十成十,对女人来说,也不是幸事。”    朱妙华有一丝哀动,当今皇上的后宫,皇后无子无宠,皇长子之母,废妃张氏谋逆,皇次子之母,贤妃李氏多病早去,皇三子之母不是汉人,不提也罢,皇四子之母失子郁郁而终,皇五子之母赐死……这样想来,景王若是肖了皇上的薄情,确实是女人的不幸,而朱妙华知晓未来,景王府的女人,也确实是不幸的很。    “妙华,你的祖母和你的母亲,都是小户出身,且心思沉翳。”说起蔡氏和许氏,朱钦无力的苦笑了一下道:“这样的心思在宣国公府至今也无伤大雅,可是进入皇家,那里都是最最精明的一群人,被人看个透悟,自己还蒙在鼓里,无知无觉,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朱钦说蔡氏和许氏心思沉翳,也是直接指出了被她们二人教养出来的朱妙华,也是心思沉翳之辈。朱妙华想到自己前世,自以为是的种种,全部落入赵彦恒的眼中,所以她当襄王妃的时候,就没有受到过赵彦恒的信任,以至于自己在懵懵懂懂间,赵彦恒已经做上了皇位。    朱妙华又臊又羞,顿觉自己是颜面扫地的难堪,脸色也是不由控制的惨白起来。    朱钦看着自己婀娜俏丽的女儿,暗暗叹息。这个女儿美则美矣,可惜,少了一份胸襟,凡成大事者,谁不是拥有一份胸襟如海的气魄,少了一份胸襟,这样美丽的女儿,也只是空有皮囊的庸脂俗物而已。    “父亲,六殿下若非良人,七殿下襄王又如何。”朱妙华匆匆收起难堪之色,低头问道:“请父亲教我。”    这一世,朱妙华知道了谁是对她有用的人,蔡氏许氏那样肤浅的人,皆是不中用的。    “七殿下?七殿下自九岁前往封地,多年来甚少还京。”    景王这些年三天两头的总会找个由头入朝,襄王就不一样了,非皇上主动颁诏不还,现在也是押解着十万担粮草入滇酬军,襄王怎么样,朱钦也不敢评述,不过正是襄王隐在朝后,景王在朝前多么风光,像朱钦这等老辣的朝臣,就多了一丝深思。    朱钦沉吟不语。    朱妙华关心的,只是赵彦恒的私帷之事,面露稍许羞耻的道:“据闻,七殿下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与文士通宵玩乐,和少年抵足长眠……”    朱妙华就差说赵彦恒好男色了,前世朱妙华看着赵彦恒丰神俊逸,曾经也是抛过几个媚眼给他的,只是全抛给了瞎子看了。    朱钦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以为意,朱钦这些年脱离了李月,也成为了沉浸酒色的人,男人的那根东西,在男人身上好使,在女人身上当然也会好使,如果说,至今没有传出襄王和女人之间的风流韵事,那只是襄王还没有遇见中意过的女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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