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钦觉得今天的朱妙华懂事许多,心中欣慰,就和朱妙华说了一句好话,道:“自去年底,传出皇上要为诸位皇子选妃,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为护皇家的颜面,总是不好在这档口嫁女,因此这一年是耽误了你。”    朱妙华要当一个孝顺的女儿,面对朱钦,精致的小脸满含孺慕之情,道:“诸府都因为这件事情自动停了嫁娶,女儿不敢这样想。父亲对皇上的一片忠心,女儿也明白。”    朱钦和颜悦色,继续道:“你的终身大事,你无需听你祖母和你母亲置喙,你是我的女儿,我当亲自为你操持,这耽误的一年,我也会补偿你,总叫你嫁得风光。”    朱妙华底下头来,默而不语。    前世九龙四凤冠都戴过了,任何的风光,都不能和做皇后的风光相比。所以朱钦以为的风光,朱妙华是不会看上的。    朱钦错把朱妙华的抗拒当做了女儿家的娇羞,点头露出赞许之色,起身离去。朱钦没有看见,朱妙华在抬起头来的时候,乌睫一闪,黑眸一眨不眨,眸中都是狠绝。    凝碧进屋收拾茶盏,看到这样陌生的朱妙华都停足不敢上前。    朱妙华毅然决然的转身向颐安堂走去。    有些人,在还没有成为威胁的时候就要消灭掉,那样她才可以做一个真正风光的皇后!    一路上,朱妙华把仔细思量了两天的话又琢磨了一遍,才走到蔡氏面前。许氏也在蔡氏身边,一手托着消肿的药帕捂着被朱钦打肿的侧脸,和蔡氏还不死心为景王妃的事筹谋着。    蔡氏的眼睛落在屋中一个二等丫鬟的身上。这个丫鬟丹唇细齿,翠发峨眉,一身肌肤柔滑细腻,是整个宣国公府姿色最好的丫鬟,而且这个丫鬟平日从不放在外头伺候,现在才是用她的时候。    既然钱不够,就用人来凑。    蔡氏筹措银子,是要贿赂皇上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承恩,那一位大太监喜欢银子,也喜欢身材娇小,模样妩媚的女人,这个丫鬟歌扇正是这一款的女人。    歌扇送给了冯承恩,不到三年就病死在了冯宅,朱妙华知道这个丫鬟最后的下场,不过朱妙华最后阴差阳错的指给了襄王,也有冯承恩的美言,所以朱妙华只是像货物一样的再次评估这个丫鬟的价值,颇为满意的颔首。    屋中闲杂人等都退下,蔡氏迫不及待的拉起朱妙华的手,指着许氏的脸对朱钦一通抱怨,无非是说些朱钦不孝不慈的话,然后再老生常谈的灌输朱妙华若是当上景王妃的话,当初昭贵妃对她们祖孙三人的欺压,终究是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朱钦的二姐昭贵妃死前也没有认下许氏这个弟媳,临死前最后一刻,许氏大着近十个月的肚子进宫侍疾,在场诸位嫔妃诰命女史在侧,昭贵妃看都不看许氏一眼,抓着皇后的手道:许氏德行有亏,不配为朱家冢妇,我死之后,不准许氏来灵前祭拜,若不尊此谕,就是对先帝贵妃不敬。    昭贵妃用她生前最后的荣耀,狠狠的扇了蔡氏许氏一个耳光,同时也成为了朱妙华出生的原罪。朱妙华小时候和别府的闺秀同处,没少因为这件事情当面被人嗤笑,后来朱钦位高权重,大家闺秀们年纪渐长也学会了虚与委蛇,这样的嗤笑之言才没听见了。    所以朱妙华的野心,也不是一天练成的。朱妙华由着蔡氏絮叨完,脸上也露出愤恨的神情道:“当年李氏要是没有怀着朱家的骨肉出府,母亲取她而代之,二姑妈也不会那样难以接受吧,二姑妈不承认母亲,说到底是要告诫世人,朱家的嫡长女到底是谁!”    “那丫头早就姓李了,你才是朱家的嫡长女。”许氏不顾唇角破裂连忙道。    朱妙华睨了许氏一眼,咬着唇道:“母亲,我是你怀胎七月而产的,还是你足月分娩的?人人一张口,错就错在你不该进朱家门之后七个月就生下了我!”    蔡氏对许氏目露不满,愤而拍案。    当年,蔡氏确实是要把许氏留给儿子,但许氏和朱钦干的那事,是背着她偷偷摸摸干的,李家的人最重规矩,直而不曲,若不是李家出事了,这样的偷偷摸摸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许氏无德在先,连妾也当不成,本来蔡氏是在等,等李氏三年还生不了孩子,为子孙计,就正式让朱钦纳了许氏为妾。后来李家出事了,朱家的冢妇当然要换一个,偏偏许氏先坏了身子,还怀上了身孕,这就落下了把柄。    许氏缩着身体,心里委屈也不敢分辨,话说回来,要不是她怀了身孕,朱钦娶不娶她还两说呢。要不是朱钦已经娶了她,朱钦还想去蜀中把李氏接回来。    总之时也命也,这个结,就是要这样结着的。    朱妙华双眸挣圆,咬着牙对蔡氏道:“祖母,有她在,我这个嫡长女当得就没有底气;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了,不是时时提醒我的难堪吗?”    蔡氏对李氏生的李斐还没有那么放在心上,道:“她不会回来了,黔国公府那边说,她八|九不离十是要嫁给当地的千户……”    “一个武将,沙场喋血的要是早死呢!黔国公府不会任由她年纪轻轻就在滇地守寡一辈子。”前世的自己和现在重合,朱妙华身体轻轻颤抖,脸上的肌肉隐隐的抽动,目光之中带了惧怕道:“大姑妈三姑妈那样重视她,会给她铺一个锦绣前程!”    面对这样的朱妙华,许氏都有点愕然的道:“可是李家是被贬斥在滇地的,李家既然是‘迎奉太子’的罪名,她不管是李家的孙女还是外孙女,她也没脸来京城的!”    “要是李家平反了呢!”    朱妙华是知道李家后来平反的,今年冬天,广西龙州僮人会因为不堪税赋而动乱,这场动乱最后是朱钦镇压的,究其这场动乱的根本原因,是朝廷日益入不敷出的财政危机,明天秋天,衍圣公入朝,会向皇上感叹,李泰性抱忠贞,才优经济,皇上也是吐口而出附和了一句,李泰确有大功,他日麒麟画形,然后在士林之中,就会有一片的赞誉之声,说李泰忠诚而刚正,知有国而不知有身。    李泰就是李斐的祖父,当年以‘迎奉太子’的罪名赐死,可是那样的罪名是怎么定下的?李家和太子一党,一没有财物纠葛,二没有信件往来,三没有姻亲关系,所谓的迎奉也是没有实证的攀咬而已,如今在户部财政年年亏空,已经到了寅吃卯粮的情况下,户部的属官翻开昔日的账册,都很钦佩李泰的政绩。    李泰为户部尚书五年,为首辅四年,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甚至在李泰死后十年,户部还有李泰掌权时期囤积下的丝帛。    当年皇上见到宁妃身边的李斐,不发一言,默许了李斐教养思柔公主,等到皇上死后,复查前朝的案卷,李家是头一个平反的。而今,皇上也只有两年多的寿数了!    有时候自己知道太多,而别人一点儿也不知道,也是一件特别气闷的事情,朱妙华的一席话涨在胸口,吐不出口,只能生生憋着。以后之事朱妙华不能说出口,就现成捏造了几句危言耸听之言,道:“刚才父亲和我说,皇上近日向他问询李家的事,父亲无言以对,皇上还说,让父亲不用拘谨,似乎对李家有宽宥之意。父亲刚才还说,他要是能把李斐接来,希望我以妹妹之心敬她。”    朱妙华小心的观察蔡氏许氏的神情,果然渐渐微变。    是能不能,而不是想不想,朱钦是一直想要把李斐接回宣国公府的,要是哪一天能了,朱钦也不会征求蔡氏和许氏的意见就会去滇中接妻女了,所以朱妙华的谎言无懈可击,朱妙华的话,引起了她们的警觉。    许氏恐慌了向蔡氏求助道:“母亲,那丫头不能接回来,那丫头回来了,李月不也回来了……”    “行了!”蔡氏佯装镇定。    “我不会以妹妹之心敬她!”朱妙华脸色一时血红,眼神冰得像冰棱一般:“我要我的身世没有瑕疵,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她要是死了,烟消尘散,我这个嫡长女就当得名正言顺一些。现在杀她是最好的时机,我们都知道她要嫁在滇中了,可是她们不知道,皇上已经对李家露出了宽宥之意。现在杀她也是最后的机会,如果皇上的宽宥之心传到了滇中,李斐还会甘心嫁了当地的千户吗?李家还会继续留在百蛮之地吗?到时候李斐一定会回到京中,为李家奔波。现在两边相安无事多年,我们动手是以有心算无心,只要小心筹谋,操控得宜,这件事情,一定查不到我们头上!”    现在的朱妙华只是闺阁之中娇养的姑娘,她对李斐咬牙切齿,手也伸不了几千里。可是蔡氏不一样,从后世观之,朱妙华知道自己这个祖母手段很不简单。    “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蔡氏喃喃自语,这一回是渐渐镇定了下来,窗外的白云不知不觉从东头挪到西头,蔡氏的脸上现出了决然的神情  。    本就不被期望到来的孩子,死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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