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做什么?” 沈嫣想到兴许是这锦衣卫已经查出她才是那金铃的原主,不由背上冒出冷汗,莫非此人是来杀人灭口的? 她瞅准了男子身后的房门,趁他还没抬步上前时,猛地猫着腰就冲门口跑去。 可想而知,她能跑得多远,洛天佑就一个轻而易举的伸手,就捉住了她的手臂,不过这一回动作明显轻柔许多,稍稍一带就将她整个人拉到跟前。 粉俏俏的脸蛋儿毫不设防,一下子摔进了那温热坚实的胸膛上。她一个瑟缩,当即想躲开,可肩上已多了一道束缚,两条坚硬如铁的胳臂牢牢地将她圈了起来,锁在这捉襟见肘的方寸之境。 男子的清冷的气息铺天盖地下来,将她包抄得密不透风,也让她透不过气来,憋红了一张小脸儿,抬起一只手儿颤颤打着包票:“你有什么但说无妨,先放开我,我不跑也绝不叫人!” 洛天佑还真的放人了,居高临下抄着手将她看了几眼,方道:“你是如何得知王家宅子的事?” 沈嫣小嘴微张,露出惊讶之色。她没想到这个锦衣卫来居然是为了这件事。 上一世的这一日,城中的王家白日遭窃,那偷儿不但偷了东西,还给全府上下都下了蒙汗药,哪想两只护院犬被下药却发了狂,跑进大宅在屋内乱蹿,将王家上下二十余口咬了个遍,整整去了十几条人命。等被人发现时已是遍地残肢碎肉,也有命大的没死,却也染了疯症生不如死。 这桩骇人听闻的惨案,震惊了整座青州城,也经由丫头婆子的嘴传进闺中,故沈嫣知道此事。 方才马车急停,她听奶娘说起偷儿,这才想起上一世还有一桩公案,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她生性善良,连忙吩咐了芬儿下车寻个巡街的官差一道往王府去一趟。 只没想到,此事竟然惊动了锦衣卫。 洛天佑冷眼盯着她,无论看上几眼,这也只是一个深藏闺中的娇弱千金。 可今日这王宅一事,若不是那丫鬟指引官差及时赶到,只怕王家都难逃利齿啃啮。此事纯属意外,就连那偷儿都没想到狗会发狂进屋咬人,她又如何能得知这样一起突发的急情? 这本与他无半点干系,他从京城来是为了办桩私事,今日在街上见着那丫鬟带着官差从身旁掠过,认出是那日王母宫中问他讨要金铃的女子身旁之人。于是跟上,一路也听明了原委,更是对幕后指点之人起了好奇。 沈嫣被他这么瞧着,只觉得阵阵发憷,心底生出恶寒,颤颤道:“那偷儿险些撞了我家的马车,我瞧见他背上的包袱里露出个‘王’字,他差点儿被撞了却不停下理论,而是急急忙忙地跑了,故此我才断定他定是做贼心虚,那包袱织工精细料子也好,普通人家应是用不上的。这城中王姓家境富裕的,便只有王员外一户,我只怕那偷儿谋财之外还有害命,这才让芬儿带人去瞧一瞧。” 其实她根本不知撞了马车的人是不是那偷儿,更没见过什么“王”字包袱,这一通话全是她胡乱诌的,却说的有理有据,一时听着倒也合情合理。 洛天佑听了是信的,可手上却未见放人,低下头微眯着眼,两道狭长的眸子中凝聚着一点锐利的精光,牢牢地钉在她闪闪躲躲的大眼睛中。 “看不出你一个大家闺秀,倒也是心怀百姓,对城中的情形还了若指掌。” 沈嫣有些心虚,低下头干笑两声:“我爹爹是知州,我总能知道一些事儿。” 这笑得着实有些苦,唇儿涩涩地向上抿着,不见酒窝,眉眼间更是不带半点真心。可就这么一低头,洛天佑看见她圆润雪白的额头,若凝脂般覆着层柔柔的晕光,睫毛甚长,盖住那双灵动的眼,秀丽的月眉却淡拢着,勒出了一道浅浅的愁思。 鬼使神差,他竟拢指抚上了那眉头。 这手,在十岁之后,拿过剑,举过刀,防身,杀人,办案,无所不能,从不手软。却头一遭如此,用几近轻柔的力道,去触碰一个人。 这举动吓到了沈嫣,她有些害怕,却不敢躲开,也不敢抬头,唯恐一个不当会触怒了他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好在那手也只在她眉间停留着,并未往他处去。 “你……的话问完了吗?”她强作镇定,缓缓地问道。 洛天佑的目光一直落在下方,却因为她始终不肯抬头,看不清她的脸,可颤抖的肩却骗不了人,她浑身的恐惧都被他尽收眼底。 “你既讨厌我,又很怕我。”他抬起她的下巴,清冷的眸光终于得以落在那张花容月貌上,“为何?” 沈嫣被他拿捏得动弹不得,躲躲不掉,挣挣不开,对着那张淡漠的俊颜,幽幽道:“你腰间配刀,飞鱼染血,你的手里少得了人命冤魂?我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岂有不怕的道理?你又同我表妹私下往来,不肯登门问名,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谁不恨你呢?” 这话半真半假,听着倒也合理。 洛天佑放开她,后退两步,两人之间总算拉开了一些间隙。 他举起右手,掌心对着她,目光仍是牢牢地看过去,即使她已别开了头不看他。“我的手里是有不少人命,但自问没有一条冤魂。” 沈嫣低着头,心里在冷笑。没有人比她更知道锦衣卫是怎样诬陷栽赃杀人如麻。冤魂?在这群遇佛杀佛遇鬼杀鬼的恶魔眼中,几条冤魂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谢姑娘——” 听到与表妹相关,总算是触动了她,抬头对上的还是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 “我既拿了我要的东西,日后当是不会再见。” 他要的东西,就是那条金铃手钏。 沈嫣想起了这一茬,皱了皱眉。 看她眉心又拢出一道淡痕来,洛天佑觉得有些碍眼,不由又上前一步。 沈嫣警觉地退后,绕着桌子跑开,与他隔着桌子对望,她咬着唇,壮起胆子道:“既然不再相见,那留着手钏做什么。姑娘家的东西被你这样随身带着,总是不合适的。若是让外人瞧见——” 洛天佑打断道:“那不是她的。”寥寥五个字,极是笃定。 她心虚地别开眼:“那会是谁的?” “不知。” 沈嫣暗暗舒了一口气,又试探:“那——你要这手钏何用?我听闻你们锦衣卫都是为朝廷捉拿叛党,这手钏难道还牵连着大案么?” “这你就无需知道,也不要多问。”他沉了声,顿了片刻忽而又道:“怎么,莫非你知道这手钏原是谁的?” 沈嫣连忙摆手:“我不知道,我只在表妹手中见过此物,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我哪会去留心呢!你既如此肯定不是她的,那想是另有其人。” 他盯着她,良久,才缓缓道:“也罢,反正此事查起来也轻巧,自会有人为我解疑。” 说完,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就在要开门时,身后忽然发问:“若是找到这个人,你要杀了她吗?” 他没有回头:“不会。” 她追问道:“那要如何处置?” 他止了脚步:“到时再说。” 沈嫣唇色发白,难道还有比死更惨的事等着她? 洛天佑也不多言,开了门就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才请走瘟神,沈嫣非但不觉得松了口气,竟还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冷漠的背影追了出去:“你,你叫什么名字?” 洛天佑停了下来,转身看她,“我姓洛,洛——” “洛大哥!” 一声娇音带着掩不住的兴奋,突然乍响,吓了沈嫣一跳,洛天佑看向来人,一张俊脸纹丝不动,淡淡道了一句:“谢姑娘。” 谢柔漪从另一处奔了过来,满面红晕,眼中只有洛天佑一人,走到跟前才发现沈嫣也在,当下愣在原地,“二姐姐,你们——” 沈嫣知道表妹心思最是细腻,又见她这番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对洛天佑有意,只怕她要误会自己与洛天佑,忙撇清干系:“我才要歇下,听到外头有生人说话,于是出来看看。怎么——”煞有其事地朝洛天佑打量一眼,又收回目光,问向谢柔漪:“你认识这位公子?” 谢柔漪看着洛天佑,脸上忽然浮起羞色,低头道:“这位是洛天佑洛大哥,年前我在外头遗落了荷包,多亏了洛大哥帮我寻回。” 沈嫣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出英雄救美,才惹得表妹芳心暗许,只是这其中是否是某人的有意为之还是凑巧,那就耐人寻味了。 她对洛天佑福了福身:“洛公子仗义出手,侠骨丹心。小女子好生钦佩,只不过今日这圣水祠后方寮房均已被沈家包下,女眷之地着实不便公子久留,还请公子回避。” 洛天佑点点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谢柔漪恋恋不舍,小嘴微张,望着那头也不回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喃道:“洛大哥——” 沈嫣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拉着表妹就回了房。 “二姐姐,您好像很不喜欢洛大哥?”谢柔漪显然有些不满沈嫣这样不客气地将洛天佑打发走,却没有显露于言表,就这么浅浅地试探了一句。 沈嫣道:“柔漪,你没有瞧见他身上穿的是什么吗?他可是锦衣卫,杀人无数满身戾气,这样的人咱们还是离他远一些的好。” 谢柔漪愣了愣,算上这一回她统共只见过洛天佑三面,头两回他都穿常服,今日只顾着欢喜,倒没留意他的穿着,经沈嫣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方才他确是穿着一身玄色华服,腰间还别着一把兵刃,一副官差武将的模样。 然而即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又如何?自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她就沦陷了一颗芳心。以至于在明白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寻那条金铃手钏的下落后,她就故意隐瞒那手钏的来历,甚至瞒着沈嫣将手钏占为己有。本以为她可以借着手钏接近他一直到打动这个不苟言笑的冷面男子,哪知那日在王母宫相见,他竟将她的家世调查得一清二楚,由此断言那金铃非她所有,不但拿走了东西,更无情地回绝了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出的情意。 她虽不知道洛天佑为什么要追查金铃的来历,但是她就是不愿让他得知沈嫣才是金铃的真正主人。由此她也极担心这两人会碰面。 既然沈嫣讨厌洛天佑,她当然乐见其成,柔声道:“无论洛大哥是何等身份,柔漪都不介意。”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谢柔漪粉面含羞,眸色娇柔,俨然就是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 沈嫣看表妹这副模样,怕是已情根深种。 然而她却在洛天佑那看不出他对谢柔漪有半点的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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