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宫。    王后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串通灵珠,面色扭曲,语气狠毒阴冷,念念有词道:    “诸神在天有灵,吾以晋后的名义祈求上天:太子乃嫡长子,是祖宗礼法所承认的未来储君,然而现在有一妖孽将动摇国之根本,信女祈求晋嗣神休教他出世。”    正祈求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吕俾激动的声音。    “生了,生了,姜氏生了个……”吕俾话还没说完,王后听了直觉头耳轰鸣,五内绞痛。    “苍天无眼呐!”王后身子往地上一歪,吕俾赶忙扶起她来道:“王后,姜氏生了位小公主,帝星变成了一位小公主。”    “公主?既是帝星,又怎会是公主。 吕俾,你无需安慰我。”王后脱力靠在吕俾怀里,双目因为失神而显得有些呆滞。    虞姬被她动了手脚,此生都不会有子,因而尽管受宠,她也不担心她会威胁到自己。    然而当谋害帝星失手之后,大王将后玺交给虞姬,她不过是暂管,但这数月,她却能借此将姜氏保护得密不透风,令她毫无插手之力。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后宫之中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都要尽力铲除。    王后幡然醒悟过来,心中悔恨交加,此刻她五指深深掐进了吕俾胳膊上的软肉里,声音凄厉道:“才生来的孩子最容易夭折了,吾还有机会,吾还有机会……”    王后状若疯狂,吕俾手臂被抓疼,却无暇顾及,忙大声吼道:”王后,吕俾没有骗你。姜氏难产,虞姬竟请了巫医季芜帮忙接生,她不知使了什么邪法,竟然让帝星变成了公主。”    芹办事不利,令吕俾受王后冷落了一段时间,她本来对宓氏这个没有眼色的无能家伙讨厌至极,但比刻她将这样一个好的消息带过来,她为了让王后信服,便美言道:”宓氏就在外面,王后你不妨听她亲口描述当时场景。”    宓氏住在南华房,她出门闹出的动静,王后不是没看见,不过之前吕俾伤了她女儿,她以为她叛变了,可是听了吕俾的话,她暗淡的目光徒然一下子亮了起来。    “哈哈哈哈……”王后仰天大笑,重新抚摸着通灵珠道:“感谢诸神庇佑,黎氏方才心魂错乱,言语有失,还望你们千万不要怪罪。”    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祷告完,王后大舒了一口郁气,开怀道:“快把宓氏请进来,本宫要重重赏她。”    就在王后拉着宓氏欢庆时,晋神台上,半埋在地下的巨大铜炉燃着熊熊烈火,伫立在其中的铜柱被烧得通红,晋枭王的面色被烤得一片赤红。    “陈服,你跟孤王说帝星将降临到大晋,可为何她尽然是个公主?”    晋枭王鬼火的咆哮声几欲将人震得魂飞,周围的卜师面对着数根烧红的铁柱,戚戚然地跪到了地下,唯程服面色不变的立在其中。    他头仰望着星空,眼里的光芒异常炙热,好似完全没有将面临的危险放在眼里。    “大王,今夜星象着实异常。微臣一直观看着帝星的状况。半个时辰之前,臣发现极阴星忽然煞气腾腾,直冲帝星,令其阴阳混淆,实在凶险,不过好在此刻帝星已经无虞,只是被过了太阴之气后,已经由阳转阴……”    陈服的话还未说完,晋枭王便出言截断道:“你是说帝星是被极阴星冲撞了,所以才会由男转女?”    “恐怕正是如此呀。” 陈服叹了一口气,面上一派忧色道:“帝星如今虽阳气不足,但光芒却依旧锐利难当,就是那极阴星忽然移位,隐隐坠在帝星身旁,微臣只怕任由它发展下去,帝星的龙气会被它截走。”    极阴星又名贪狼星,它邪恶狡猾,常常潜伏在命星周围,不仅蚕食别人的气运来强大自身,还把自己的恶霉过给对方。晋枭王顺着陈服的目光望去,果然帝星的旁边有一颗晦涩难辨的星星没在其后,势态极其猥琐。    “这贪狼星着实可恶,帝星的龙气已经教他夺走了大半。”晋枭王忍不住拔剑砍向铁柱,咬牙切齿道:“自古福祸相依,这贪狼星怕是早就蓄谋已久,也难怪大晋司你没发现,不过大业艰险,容不得一点疏忽,陈服,寡人命你将贪狼星找出来,尽快除之,以戴罪立功。”    “微臣正有此意。”陈服道:“最近有一弱国廖,他的国君廖武王采纳了尉衍的主张,欲效仿魏国变法图强,微臣怀疑尉衍便是这作祟的贪狼星,因而恳请大王派数十名刺客与我,去廖国将此人除去。”    陈服此言正中下怀,晋枭王微微一笑,面上浮现出满意之色。    帝星之说他本就将信将疑,况且越是励精图治,具有野心的王者,就越是不相信天命一说,他们自负且自信,有着逆天改命的气魄。    晋枭王大肆宣扬帝星之说,不过是为了彰显国威,震慑诸侯,好为下次出征做准备。    可帝星变成了位公主,这岂不是便令在群臣面前夸下海口的他闹了笑话,晋枭王因此气急败坏,不过此刻程服自圆其说,将他的面子挽了回来,他也就放过他一回道:“寡人允了,陈服你且去吧。”    陈服领恩退下之后,彤吏提笔将今晚之事记了下来,晋枭王拿过来看了看,不由哈哈大笑。    “古有文茳公主扶兄定国,亦有女将甘英挂帅拓土开疆,帝星虽为女子,但未必不能助我大晋一统山河。”    晋枭王本来就无意废太子,动摇国本,如今帝星是女子,若有□□定国之能,反倒相得益彰,他想通此节,心里一乐,想起那被他抛到地上的婴儿,连忙转身对宦者道:“走去水云台,孤王还没给帝姝赐名。”    此时已是天明,虞姬好不容易安睡了过去,晋枭王去而复返,望着她憔悴的睡颜,心下大为怜惜,便不忍心叫醒她。    温柔地为她掖了下被子,他轻轻关过门扉,这才向奴仆问了姜氏母女的情况。    虞姬晕倒,大家都忙去照顾她,那不受待见的姜氏母子自然被人抛之脑后,此时,晋枭王问起来,众奴仆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氏母子现今被安顿在哪儿,给孤王领路。”    晋枭王指着傅姆秸,声含愠怒。    傅姆秸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道: “禀,禀告大…大王,姜,姜氏和九公主可能尚在暖阁中。”    晋枭王一听,当即将秸一脚踹开,向着暖室走。    姜媵人血崩了,秸扶虞姬出来的时候,隐约听到婢女慌乱的声音,此刻见晋枭王抬脚往那边过去,当即面色大骇,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过去。    姜媵人本就难产,还血崩了,肯定凶多吉少,秸面色一片煞白,只在心里祈祷:“诸神庇佑,九公主千万不要有事。”    秸战战兢兢地小跑过去,她瞅着晋枭王威严的背影,只希望通往暖阁的路永远道不了尽头,然而不过片刻,暖阁已经到了。    “帝星呢,我的帝星呢,你们把我的公子弄到哪里去了…”秸方踏进门槛,便听到姜氏凄怜的声音从里面透出来。    “走开,她不是我的孩子,我生的明明是位公子,你们把他换去哪儿了?”姜氏双眼盈满了急切的泪水。    她在生死边缘徘徊,受尽了疼痛折磨,终于把孩子生下了,可当她从昏迷中醒来之时,虞姬和照顾她的傅姆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她避之不及的王后和宓氏等人。    奴仆告诉她,是王后派女医救了她,还把一个女婴抱过来,跟她说她生的是一位小公主。    “不,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将我的帝星给换走了。” 姜氏忽然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近乎卑怜地拽住王后的衣袍道:“我求求你,将我的孩子还给我,将我的帝星还给我。”    “姜氏,九公主就是你生的,她长得如此玉雪可爱,你再说这样的糊涂话,教她听了可要伤心了。” 王后笑得一脸慈祥地望着姜氏,丝毫不计较她言语和举止上的冒犯。    帝星变成了女孩子,这事光听宓氏说,那有到现场来亲眼看着过瘾。    之前因为帝星的事,她受尽折磨和煎熬,可是当她踏入暖阁,被大王宝贝无比的帝星宛若敝帚一样背抛弃在地上;姜氏躺在暖室内,血流了一地,却无人救治,端得是一副凄凉无比的姿态。    就这样让她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合该让她活下来,天天被自己生下的孽障折磨。    正当王后快意无比的时候,姜氏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从暖炕上爬起来,向外跑。    “大王,你要给我做主,她…她们把我的帝星换走了。”姜氏跌跌撞撞地跑到晋枭王面前,噗通一下跌倒在地,却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宛若拽住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拽住他的裾角,呜呜抽噎着,眼中充满祈求。    “姜氏,那就是你的孩子,没有人换走她。” 晋枭王将柔弱无助的姜氏抱在怀里,带着怜惜,但他的话听在姜氏耳里,却宛若瓦解河堤的最后一捧土一样,令她的最后一丝信念土崩瓦解。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姜氏恸哭不已,她宛若惊弓之鸟般,张着惶恐的眼四处寻找什么。    “阿姊呢,孩子一定是被虞姬姐姐抱走了。”    姜氏神智不清,鼻涕和眼泪蹭了晋枭王一身,但晋枭王却并没有嫌弃,反而拍着她的脊背,取出鲛帕为她擦干眼泪,柔声安抚道:“生男生女皆是晋嗣神的旨意,岂是凡人可以强求,况且就算你生的是公主,她也依然是帝星,日后定能成为王佐之才。”    期待已久的儿子变成了女儿,这种落差并不能一下子就平复。不过在晋枭王的示意下,当秸将九公主抱过来,递到姜氏怀里时,那小婴儿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粉扑扑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咯咯。”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同姜氏晕倒前听到的那一声啼哭一般,再加上母子之间那股玄妙的亲近感,姜氏忽然接受的事实。    “我的孩子,求大王赐,赐…”姜不过强撑了一口气,此刻松下心神,忽然虚弱地晕倒在了晋枭王怀里。    “日乃阳之大盛者,月乃阴之主也。阴极而生水,水泽天下而不争,你既是帝星,又是王女。那便以水和月为名,叫水玥。”    姜氏被抱到床上以后,晋枭王将九公主抱在怀里,见她面目犹如年画里的童子一样,纵然遗憾她不是男儿,但却也觉得玉雪可爱。    “水玥,朕的小帝星。”晋枭王抱了一会儿妣水玥,等她打了个呵欠睡去后,便将其教给了傅姆秸,并厉言道:“仔细照顾好姜氏和小帝星,若再有疏忽,孤王唯你试问。”    “是,奴婢遵命。”秸逃过一劫,满怀庆幸地点了点头,将妣水玥接了过去。    晋枭王整理了一下衣襟,回过头来望着王后,赞道:“今日姜氏母子的事,小君办得很好。虞姬年轻体弱,终究办事没有你稳重周全,后玺还是拿回去,交由你保管。”    “承蒙大王厚爱,妾定不负所托。”王后颔首行礼,脸上笑容端庄容优雅从容,晋枭王走过去,亲切地拉起她的手,两手相视一笑,夫妻间为期一年的隔阂似乎就此烟消云散。    晋枭王即将出征,他同王后交代完一些事后,见到宓氏站在一旁,眼神炙热地望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于是便道:“宓氏,你救了帝星,孤王说了要将秋露台赏给你,从即日起,你便搬过去吧。”   宓氏听了,脸上闪现狂喜之色,刚想跪下言谢,晋枭王不耐的挥了挥手,雷厉风行地走了。    “宓妹妹,大王都把秋露台赏给你了,看来你是看不上我的赏赐了。” 王后眯着眼眸,神色间隐隐有些不快,然后宓氏被惊喜砸昏了头,并没察觉出来,反而贪心道:“怎么会,大王赏赐的是大王的,王后赏赐的是王后的,妾身都很喜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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