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旧事

二、帝都旧事　　　　那女子用麻布质的衣袖，拂去脸上的鲜血，但有些血渍已干涸，一时半会还弄不干净。　　　　她现在这样，瞧着实在滑稽，像只大花猫。 　　　　“你还好吧？”　　　　她蹲下身，素手轻轻抚摸着他冻得发红的嫩脸蛋，关切地柔声询问。 　　　　狄白两手警惕性地抱住膝盖。　　　　乌黑纯净的双眸，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半响，他才摇了摇头。　　　　女子起身，她指着前方的路，接着说：“你抱着你母亲的尸体，沿着这条街一路往前，会看到一辆金丝楠木质的华盖马车经过。”　　　　她话语连贯，面容亲切，听起来不像是在骗人。　　　　“你只要看到那辆马车经过，就站在边上放声大哭就行。”　　　　那女子还从袖中拿出一些干粮给他，然后转身欲离开。　　　　“谢谢你。”　　　　狄白用力拽住她的衣袖，舍不得让她走，低声嗫嚅：“姐姐，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如此帮我？”　　　　“这个你不用知道。”女子轻轻将他的手推开，呢喃道：“我只是瞧着你，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那他究竟在哪儿？”　　　　“你说他啊？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她抬头仰望着从天空飘来的飞雪，寒风吹动起两鬓间的几缕青丝，灵动的眼睛里渗透出一抹深不见底的悲凉与迷茫。　　　　好似千年寒冰，难以将其化开……　　　　李义浦若有所思地顺了把自己的长胡须，兴致勃勃地继续追问：“然后呢？”　　　　“后来，我按照她的话去做，结果还真看到了辆华盖马车，当时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当今王上唯一的嫡亲妹妹——玉衡公主。”　　　　“于是，我就这样被她收过去当奴仆。”　　　　“有意思，世间竟有如此奇异之事！”李义浦不禁惊呼。　　　　“哎唷，我差点忘和你谈正事了。”　　　　他故作清咳，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拢，恭敬地向狄白行了平级礼。　　　　“狄将军，实不相瞒！据我国探子发来的有关密报，邻国燕人目前正大量囤积兵器和粮食，这不明摆是想要向我赵国开战？”　　　　“还有那邻国魏人，好像也有些虎视眈眈。”　　　　狄白剑眉微敛，嘴角往上挑起，似乎已经猜到了李义浦的用意：“所以，李丞相您的意思是？”　　　　李义浦扬眉，心中的城府高深莫测，“我打算收回一大半骑兵，防于未然；就是，不知狄将军意下如何？”　　　　“留下这么点兵力，你叫我该如何防守？匈奴人又个个膘肥体壮、蛮横无理，你要置边境的百姓于何地？”狄白神色肃然。　　　　“这有什么难？”　　　　李义浦摊手，满面的风淡云轻。　　　　“匈奴蛮人闯进城，他们最多只是烧杀掠夺，你们随便做个样子，保卫百姓就行。”　　　　狄白冷哼，面无表情地斜了李义浦一眼，但并没有答应他：“呵，你说得倒轻巧。”　　　　李义浦告辞后，狄白越想越不对劲，他索性打算回都城，单独面见王上。　　　　狄白临行前，还特地叮嘱副将阿牧，让他在边境百姓耕完田休息期间，多教教他们武功。　　　　万一匈奴骑兵哪天突然来袭，他们也能保护到自己。　　　　***　　　　赵国都城，邯郸。　　　　四周宫阙巍峨壮观，琼楼玉宇，雕梁画栋。　　　　街头巷口人头攒动，客栈商铺皆玲琅满目，热闹非凡。　　　　狄白忽然不解，城里好多人都围聚在同一个地方，于是他挥手扬起马鞭，马的速度不由加快了几分。　　　　那块空草地，被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边上有重兵把守……　　　　狄白只好下马去围观，他轻轻拨开一簇又一簇的人群，想不到连赵国的王上和一些王公贵族，也都围在中央打探。　　　　他边上的行人，也都在议论纷纷。　　　　“今早，天边忽然划过一道刺眼的亮光，刹那间感觉天崩地裂，最后那道光坠入至此地，结果居然变成了一把神剑！”　　　　“邯郸这鬼天气，已经连续干旱了好几个月；就在神剑降临此地的前几天，天空毫无征兆，便开始下起了润雨。”　　　　“听说这神剑奇重无比，咱大王特地请了几百个大力士，就算是费劲百般功夫都无法将它抬起！”　　　　谁知，狄白只是无意间稍微上前一小步。　　　　空草地的中央，居然蓦地闪起道浅蓝色的光芒，这场面，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那把一半插在土地中的神剑，剧烈摇动了起来。　　　　它自己挣脱开泥泞顽固的土壤，在空中回旋不断打转起。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魔怔地盯着那把神剑看。　　　　狄白没有想到的是，那把神剑竟然飞到了他那边，就好像只失散多年的宠物。　　　　它乖巧地飘到他身旁，左右来回移动。　　　　他沉思了许久，便尝试着握起神剑的剑柄。　　　　霎时，神剑爆发出一股强大如风般的力道，将所有人的鬓发与衣角纷纷吹动起，似雄狮间的低吼，经久不息……　　　　在狄白觉来，那剑轻盈如羽，并没有行人口中描述得那么重。　　　　剑身青色与浅蓝相间，材质比当今上好的断金玉还要坚固；右边镶有几颗微小的晶石，甚至比千年树脂还光亮。　　　　剑头，锋芒毕露，尖利无比。　　　　“好剑与朝气蓬勃的少年将军相配，如此甚妙!”　　　　站在侍卫中间的赵王愣了愣，立即拍手叫好。　　　　他一头乌发高高扎起，束以玛瑙王冠，身着低调的暗色王袍，衣袂两旁绣着麒麟金纹案，浑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　　　　狄白受宠若惊，他当场跪下叩头请罪:“大王，臣不是有意举起这把神剑的。”　　　　“狄将军快请起，寡人并无责罪之意。”赵王温和地笑了，他五官俊朗，鼻梁骨与山根处都生得极高，笑颜如画。　　　　“既然这把神剑与狄将军如此有缘，那这把神剑，日后便归狄将军所有吧。”　　　　赵王低头吟思片刻，再道:“这把剑是从青冥之巅坠入凡间的，那不如给它赐名为“青冥剑”吧!”　　　　“谢大王。”　　　　狄白向赵王道谢，他内心简直激动得无以言表，对着那把神剑看了又看。　　　　天边，那女子悬浮于轻云迷雾之中，肩披轻纱，身着霓裳素衣，秀气的面容憔悴如纸。　　　　但看到狄白露出如此开心的神情后，她也不禁用袖子半掩面，跟着莞尔一笑了起来。　　　　这一瞬间，她所有的疲惫都随之烟消云散。　　　　***　　　　狄宅，将军府邸。　　　　狄白推开大门，院子里朴素清静，桂花树正开得旺盛，四处飘散着清馥幽香，沁人心脾。　　　　屋内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长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而狄白平日驻守边塞，所以一年到头来，他几乎很少回家。　　　　一阵风忽然轻轻吹过草丛，狄白冷目横斜，他纵身两个箭步，便闪到桂花树旁。　　　　狄白嘴角微扬，迅速拔起剑梢，他猛地往树枝上稍微划过:“别再躲了，我知道你是谁。”　　　　“哗”地一声，那根桂花树枝掉在了青砖地面上。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高大、面容精致的玄衣男子。　　　　他娴熟轻快地跳到了地面上，这一身武功，简直是出神入化。　　　　玄衣男子手持长剑，移步对向狄白。　　　　狄白也没有示弱，他得心应手地应付起玄衣男子的招式，一系列武功动作，行云如流水。　　　　他们比武比了好几个回合后，都吃力地躺在草丛中。　　　　韩非桐噘起嘴。　　　　虽然他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太小，却还是很喜欢撒娇。　　　　他大声嘟囔道:“真没意思，每次我只要一躲起来准备吓你，结果都会被你发现!”　　　　狄白有些无语: “那是因为你破绽实在太多，每次都喜欢躲在树上。”　　　　“嘿嘿嘿。”　　　　韩非桐尴尬地挠了下头，接着问他，“哎，你干嘛不使用神剑跟我比武？”　　　　“我乐意!你管我？”　　　　狄白不由皱眉，“你怎会如此快，就知晓这则消息？”　　　　韩非桐放声冷哼，花样显摆道: “哼，你也不问问我韩非桐是谁？我可是邯郸赵王宫的第一侍卫统领!这邯郸城，怎么可能会有我不知道的消息？”　　　　“喂。”　　　　狄白捅了下韩非桐的腰，好奇地问:“我不在将军府中的日子，这里不会全是你打扫的吧？”　　　　“你想多了!我一个大男人家的，连自己家都懒得去打理，更别说是去你府邸帮忙打扫了。”韩非桐摊手。　　　　“既然不是你……那应该会是谁？”　　　　“我想，应该是玉衡公主殿下吧；每次只要你一离开后，她便会经常带仆役光顾的你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