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暗流涌动    “狄将军,自上次一别,杂家已许久未见到您,如今甚是想念。”    两位头戴深色高帽的宦官们,全程都弓着身子往前,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    唯有中间那位宦官高管——王德贵。    他身子挺得笔直,笑吟吟地上前逢迎着。    “王大人,您太过于客气了。”    狄白面容平淡地挽起唇,但笑意并未极达眼底。    王德贵拱手行了个礼,将手中马鬓毛质的白拂尘轻轻一挥,转身离去道:“大王传话,要您即刻去宫中进谏。”    狄白低头施礼,有修养地回答说:“臣遵旨。”    于是,狄白沐浴更衣完毕后,换上了正式的朝服衣冠……    ***    赵王宫城,大殿前门。    以狄白这个角度远远看去,一望无垠,显得人如蝼蚁般渺小。    高大巍然、壮观宏伟的宫殿,皆由青砖乌瓦垒制而成、宫墙上刻有着千姿百态的吉祥图腾。    正殿前的台阶,层层递进;中间铺着金色滚边的红色长地毯。    从头到末,一共有九十九层白汉石阶梯,寓意着国家长久兴盛。    左右两旁,各自屹立着两只凶神恶煞的大石狮,锋利的獠牙里都含着奇世罕见的美玉,气势威武……    殿堂内,更是富丽堂皇得不像话。    尤其是赵王的王席后,还站着两位面若出水芙蓉的侍女,各自手持百羽翡翠大宫扇,并交错成十字。    大臣们都手呈奏折,他们个个卑躬屈膝,站成一排排有规律的直线。    丞相李义浦对偷偷他边上的文官,使了个怪戾的眼色。    于是,那文官用衣袖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后,便上前斗胆谏言。    “大王,据探子密报,燕国那边都在临阵磨枪,准备将矛头指向咱国!”    “倘若现在不撤回边塞一大半骑兵,那等到兵临城下时再撤兵,恐怕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你们只顾自己的安危!难道就忘记了那些在边境被匈奴人肆意砍杀的无辜百姓吗?他们也是我赵国的子民!我们岂能任由他们自身自灭?”    狄白眸光冷冷一凛。    仿佛在无形之中,带着股强大的杀伤力,语调肃穆如刀。    而身处墨色大理石阶顶端的赵王没有发话,他愁眉紧缩,整个朝堂内被压抑的气息笼罩着。    后排几位官职略小的文官,都几乎不敢正视狄白的眼睛……  他们纷纷向赵王下跪,跟着人云亦云道:“臣等皆认为李丞相的计谋可行,望大王允准!”    李义浦饶有兴味地打量了狄白几眼,他配合起那些文官的一唱一和。    “大王,臣也想保全边境百姓的安危呐!可我国曾征战数年,目前兵力实在匮乏;臣这是到了万不得已,才想出的下下策。”    他昂扬的声音里,有种运筹帷幄的架势,“如今的时局动荡,我们不得不趁早准备啊!”    “够了!你们之中,可有谁能想出个两全其美之策?”赵王俯视四方群臣,怒不可遏地拍桌问。    刹那间,朝堂内的所有人都缄默了……    “其实,这万全之策也不是没有。”    赵王稍作冷静,他沉吟片刻,再道:“寡人听闻匈奴边境,有许多受他们侵扰的小国,倘若能同那些小国家联合起来,寡人觉得定能大挫匈奴蛮人们的锐气!”    李义浦愣了愣,不忍哀声叹息: “只是这西域蛮荒之路,神秘莫测!许多人都是一去不复返;那些因迷失方向、缺水少粮,而死在沙漠里的冒险者,更是数不胜数。”    “至今为止,就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来过,谁也不知道那边有些什么……”    赵王直奔主题,他并不想在消极的话题上耗费过多时间:“谁愿意出使西域,拜访那些小国?”    朝堂内依旧鸦雀无声,仅有赵王威严亢沉的余音,不断在大殿之内回响着。    这令所有大臣寒蝉若噤,他们都生怕赵王会点名点到自己。    在他们看来,出使西域,就相当于是去送死……    “臣请命,携我赵国旌旗出使西域!”    这时,一阵词正腔圆的清脆少年音隔空传来,狄白意气风发地当着众臣之面,迎着赵王炯炯如炬的目光走上前,气壮山河。    赵王听闻后,他的面部神情非但没有因此若释重负,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不堪。    他扶眉促额了许久,看到狄白坚定不移的目光后,才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     赵王于心不忍地开口,缓缓道:“寡人,准奏……”     狄白立刻叩头稽首,他跪下后两手向赵王拱合,俯首至于心,语气执着轻狂而不失恭谨:“臣狄白定不辱使命!”     赵王嗟叹,闷声说:“除了狄将军,你们都退下吧。”     “是。”群臣与侍女们皆向他行礼,他们按身份官位的从高到低,有条不紊地离开了朝堂。     待所有人都走光后,赵王从王席上徐徐站起,显得他那身雍容华贵的帝王冕服,沉重如山。    他走向狄白,呢喃自语:“领命出使西域的人,寡人曾考虑过好多人选,但最终却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你……”    “蛮荒之地路途艰险遥远,你这一去,还不知何日才能归来。”    狄白面容温厚平和,心中丝毫没有动摇之意,“臣自幼便蒙受王恩庇护,如今臣理当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哼,好一个死而后已!你在驻守边塞时,玉衡每日无时无刻都在挂念着你,难道你就真的没有为她考虑过半分?”    “臣是何德何能,竟值得令公主殿下如此挂念。”     赵王听到此言,不禁被他勃然激愤,“你给寡人听着!反正寡人不准你死,不论路上发生何事,你一定要给寡人平安归来!”     “臣尽量。”狄白跪下领命,神态冷峻地回答道。     “阿白,你变了。”赵王叹了口气,亦步亦趋地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以前我们之间的关系是那样要好,现在怎会这般生疏?”     狄白鉴貌辨色地连忙后退几步,他躬下身故意加重语调,好意提醒赵王道:“大王,君臣有别。”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在这偌大的深宫里,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赵王看;有些事诉者无心,只怕是听者有意。     赵王杵在原地默然了半响,方才识趣地将手放开。    “遥想当年,我们初次见面时,你还在玉衡公主府内当仆役,寡人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太子。”     他踉跄地转身,刚刚还威武凌厉的眼神,现在竟颓然放空,“那时,寡人觉得宫中甚是无趣,于是换上贫民布衣,独自去民间游玩,玩累了,便到玉衡的公主府中小歇。”     “谁知,寡人却被你误以为是闯入府内的盗贼,然后你就一路跟着寡人,穷追不舍。”    “哈哈哈,若不是玉衡及时赶来,那寡人肯定要被你打得鼻青眼肿、面目全非。” 赵王笑得差点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狄白垂头,面露惭愧之色:“那时,是臣有眼不识泰山……”     “寡人想把玉衡嫁予你,不知你意下如何?”赵王忽然沉声问他。     狄白顿时被赵王这番话给震悚住了,他整个人僵直的屹立着。    “玉衡是寡人唯一的嫡妹,所以寡人想把她喜欢的都给她。”     “你今年刚满十八,玉衡也才及笄不久,你们年纪悬殊不大。”     狄白剑眉微敛,眸中闪过几丝迟疑之色后。     他立马敬声,找好话委婉地敷衍道:“臣不是不愿迎娶玉衡公主殿下,只是臣去西域的路途遥远,怕就此耽误了公主殿下的美好年华。”     只要赵王一提到迎娶玉衡公主这事,狄白竟还真有些不知所错,因为他向来都把玉衡当做是妹妹来看待。    狄白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般痛心,但按理来说,迎娶公主,这应该是所有国人都梦寐难求的一番美事……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都在等一个人,那个人的仪态似天仙般缥缈,有如花想月之容,但她的面容实在模糊,恍若置身于梦镜中。    甚至就连她叫什么名字,他都不曾知晓。     赵王宽厚大量地笑着,接着说:“无妨,古人云先成家再立业,你们可以先成亲。”     “大王!”狄白话语利落而犀利,不容赵王有分毫拒绝的余地。    “既然您都说玉衡公主是您的掌上明珠,臣相信您应该也不愿看到她将来守活寡吧!臣不妨从西域归来之时,再娶公主殿下,也不迟。”     “若臣不慎在中途发生意外,或者公主殿下过段时间变心喜欢上别人……这些我们谁都说不准。”    “好像也是。”赵王也不禁陷入沉思,“还是待你从西域归来之日,若那时玉衡尚未变心,那寡人再命你迎娶玉衡吧。”     “那不如,现在就先订下这个婚约吧。”     狄白点了点头,顺从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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