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蜿蜒向东,潺潺流淌。冯立羽沿着河流上坡,他的脚步甚为轻快,一边跑动一边将什么东西在手上拋接,还轻轻哼着一支小调。

忽然间,他一抬头,前方有三个人站在坡道高处。他们都作士子打扮,那公子爷儒服纶巾,手持一柄白折扇,将扇页放在口里轻轻咬着,两个绿衣书童随在背后。

冯立羽和这公子爷彼此照面,两相错愕。

显然双方都没料到,在这条荒僻的坡道上,会突然撞见人。

冯立羽私底下更大吃一惊,他不但立即认出面前三人系女子,还认出那“公子爷”的真实身份。

他狠狠地吓了一跳,霎那间心中连转好几个念头,最后汇聚成一个最大的疑问:赵幼悟?她怎么会出现在此处,难道她认出了我?还有一个小疑问:安民保国四人守在前面道路上,怎么会放她们过来的?

赵幼悟也正在从头打量冯立羽,见他一张长方脸,剑眉星目,黑发以逍遥巾束起。他似乎才沐浴过,头发晾干不久还泛着水润的光泽,扎起来不是很稳,一缕短发垂在额前。

他穿着一袭雪白的直襟士子服,手提一捆沐浴后换下来的旧衣,方才便是将这捆衣服一抛一接。

赵幼悟辨认他的服饰,猜他该是应天书院的学生,乃知应天书院门禁森严,许进不许出,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嗯,定然是偷跑出来的。

她忍不住走近一步,道:“这位公子可是应天书院的?”

冯立羽松了口气,知道赵幼悟没有认出他的本来面目,鼻子里“嗯”了一声算作回答,便越过赵幼悟,抬脚就走。

司夏和丹梅满腹气涨,嗔怪这人好生无礼,他已走到前面去,司夏伸手一指,喝道:“你站住!”

冯立羽脚步停滞,司夏冲到他面前,叉腰怒道:“我家公子和你讲话,你怎么爱搭不理的?能得她动问你一句,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冯立羽修眉长拧,转着头将她们主仆三人通瞧一遍,冷冷说:“我观三位姑娘俱是温婉恬静之人,哪知开口泼辣野蛮,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司夏气极上脸,“嗳”地发声喊,想要痛斥他,又觉语塞。赵幼悟和丹梅面庞均是一辣,有些物伤其类。

冯立羽一句话赢了,轻轻哼了一声,抬脚又走。

赵幼悟忽然冷笑道:“你自己就很好吗?身为应天书院的学生,大白天偷溜出来,成何体统?”

冯立羽道:“敢问姑娘是什么人?”

赵幼悟道:“我……我是路人。”

“哦,那你这路人管得还真有点儿宽。”换句话说,我大白天出不出来,与你无关。

司夏喝道:“大胆!你怎么敢和我们公……姑娘这么讲话?”她脱口欲唤“公主”,想起不妥,又转念想喊“公子”,可冯立羽已经点穿三人的女儿身,“公子”这称呼也不合适了。

冯立羽稍微挑眉道:“哦,宫姑娘?”嘴角悄然往上翘了一下,“还是的呀。”

赵幼悟的内心偷偷跳快了一拍,仔细瞪着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还是的呀’,你从前认识我吗?”

冯立羽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自觉伸手扯了一下耳朵。他本是心思缜密之人,自从换上了现在这个身份,更是步步为营,处处小心。但面对赵幼悟,不知怎的就放松了防备,他心下懊悔,刻意冷淡道:“不,我今天第一次遇见姑娘。”

“好吧,”赵幼悟哼了一声,表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心安,“既然公子是应天书院的学生,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唔。”

赵幼悟未曾开言,双颊悄悄飞红,犹豫有倾,才终于结结巴巴道:“你们书院有一位冯拯、冯公子,表字立羽,他……”

冯立羽心头咯噔一跳,拧眉快速把赵幼悟瞥了一眼,昂起头转向一边,漫不经心问:“你找冯立羽做什么?”

赵幼悟朝他细看,虽然他故意扭开头去,其实正是在意的表征。

“没什么,我听说这位冯公子是本届解元,和一位叫赵忠实的人拜了把子,我很好奇,因此想要认识他。”

“哦,赵忠实是你什么人?”冯立羽回过头来,好像对赵幼悟的解释半信半疑。

“他是我十三哥。”

冯立羽沉默了片刻,道:“和你十三哥结拜的人共有八个,你只找冯立羽吗?”

赵幼悟转过身子,向着远处,十分悠远地说:“也不是,还有一位章顺之,我和他是旧相识。除了探望十三哥,我主要是想会一会章大哥。什么冯解元,也就是顺带好奇,想见一见。”

冯立羽道:“唔。”也不说话,视线笔直地投向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司夏道:“喂,你问了我家姑娘半天,那什么冯立羽,你到底认不认识啊?”

赵幼悟轻叱道:“不要无礼。”

冯立羽正要说话,坡道上方的大路上咕噜噜驶过一辆马车,车夫将鞭子甩得震天价响,口中吆喝道:“驾!”

好几个人似乎跟在马车后面喊道:“小贼,别跑。”

冯立羽抬头一望,隐隐约约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飞驰,几条大汉抓住车驾,或伏在车顶、或吊在车厢尾部和两侧,正是安民保国他们四个。他眉头微蹙,转头看见赵幼悟她们也在昂首而望,脸色有些焦急。

冯立羽恍然大悟,原来她们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马车引开安民保国,然后这三个女子自己走到这里来撞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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