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不见子衿

冯立羽撮指吹了个口哨，马车上的四条人影向外一扑，沿着坡道滚落来。赵幼悟和司夏、丹梅吓了一跳，四条人影滚到她们脚前，突然跳起，毫发无伤地站起来。

司夏和丹梅看不懂这是十分高明的滚地龙，只觉得他们跳下急速奔驰的马车竟没有受伤，十分稀奇。

安民保国四人见了她们，横眉怒目道：“你们三个小女子，怎么让马车夫说要和我们比试，引开了我们，自己走到这里来？”

司夏毫不示弱：“哼，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们拦住路不让人过去，还有道理了？”

丹梅接着道：“你们那位少爷呢，咱们一路过来，可没有偷瞧他洗澡。”手按着嘴巴噗哧一笑，“他是见不得人吗？在河里洗个澡弄得神神秘秘，还要你们四个守门匠挡在前面。”

安民保国四人神色怪异，目光一致指向冯立羽。

赵幼悟、丹梅、司夏都觉出他们的不对劲，顺着他们的视线，转头看到冯立羽脸上。

赵幼悟心口莫名一跳，结结巴巴道：“他……这位公子莫非就是……”

安民保国中的瘦黑大汉道：“正是，这位就是我家少爷。”

赵幼悟和司夏、丹梅面上挂着大写的尴尬，忽然她冷哼一声，向前挺了下背脊道：“原来就是这位大少爷，下河洗个澡，都生怕被人看见了。”

冯立羽毫不生气，嘴角挂着一抹冷笑，道：“在下冯立羽，就是与姑娘的十三哥结拜的那位今科解元。这位赵姑娘……你应该也是姓赵吧？”

赵幼悟听他自报家门，“啊”了一声，脸上瞬间连换好几种神色，夹杂着两分疑惑两分激动，直勾勾往他脸上端详半晌，忽然眸子中的光亮黯淡下去，脸上表情被一片失望所取代。

司夏和丹梅观察入微，眼见公主神情数变，都不约而同想：这冯立羽是什么人？公主这趟冒险出宫，借口探望璞安王爷，其实是专程来找他的吗？可既然面前这个人就是冯立羽，为何公主见了他又满脸失望难过？

丹梅自作聪明地猜测：对了，公主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并不认识他。莫非世上有两个冯立羽，公主要找的，不是跟前这个。

赵幼悟叹息一声，漫不经心道：“唔，我是姓赵。你可以叫我赵幼悟。”

丹梅、司夏和冯立羽都微微吃了一惊。

须知，宋代礼教严格，一个女儿家不可以随便对陌生男子透露自己的闺名。

只有安民保国四人是粗鲁汉子，没觉得一个闺名说出来有什么了不起，人和人之间哪来那么多穷讲究。除了那帮读书的君子，互相报个字号还分得特别清楚，大名、表字，称号。连男人和女人通个姓名也颇多忌讳。

赵幼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口误，半埋着头，口中轻咬折扇，不知想些什么。

冯立羽淡淡扫了她一眼，接着刚才的话说：“哦，这位赵姑娘，本少爷虽然不讲究，可也知道父母所赐的清白之躯，岂能随意曝露在人前？所以下河洗个澡，还是比较注意隐秘的。”

他顿了一顿，悄悄抿了下嘴角，“姑娘明知我在前面的河里洗澡，还要骗过我的四位随从，非要闯了过来，怎么，是想一睹我清白的躯体吗？我以为偷看男人洗澡都是譬如‘东墙之女’才干的事，想不到姑娘竟有这种兴趣？”

赵幼悟夹脖子带耳根头脸通红，急道：“你！”一跺脚，躲到司夏、丹梅两婢背后。

司夏挺身上前，把冯立羽一指：“大胆！你胡说什么？谁有兴趣偷瞧你这臭男人洗澡？”

赵幼悟躲在丹梅背后，冷哼一声道：“司夏，不要与他口角，这种人……这种人……”

忽然，坡道上方一阵马嘶。

几个人往上一瞧，大路之上，段江赶的那趟马车又返了回来。他刚才驾车一趟儿跑到前面去，忽然发觉马车上重量轻了，他背后那四个人不见了。他赶紧勒停马，心想糟糕，驾车沿路返回。

段江座位旁边的小德子从车上站起来，隔着野草树木向下面俯瞰，隐隐约约瞧出坡道上有好几个人。

“公……子，赵公子！司夏、丹梅，是你们在下面吗？”

丹梅应答道：“小德子，你和段大哥等我们一下，我们就上来。”

冯立羽拱手道：“几位姑娘，如果没有别事，在下和我几位仆从就告辞了。”

想必是冯立羽方才的几句话，把赵幼悟得罪得有点狠了，连丹梅、司夏在内，三女都不搭理他。

他也不以为意，迈步从三人旁边绕开，带着安民保国走远。

“不是！”赵幼悟望着冯立羽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什么不是？”丹梅小心问。

“那个人……”赵幼悟目光笔直地仍旧追着前方。

“那个人怎么啦？”

司夏插嘴道：“那个人就是混蛋！”她还在为冯立羽刚才对公主不敬生气，居然敢说她家公主偷看男人洗澡！

赵幼悟轻轻摇头，她不是纠结这个，“那个人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位……”

丹梅瞧四下无人，不避讳地喊出来道：“公主，你所认识的哪位？”

赵幼悟道：“跟你们说不清楚。”说着神色转黯，抬头望着天边出神，低吟浅叹，“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不见子衿……不见子衿……”不见子衿怎么样，诗书里可没有说，她也想不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