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溢见他蹲下来半天不动,好奇以柳玉杰的棋力,莫非竟被难住。走来他身后站立,俯瞰地上,只见对方的三枚黑子总是把白子牢牢堵死,不禁也吃了一惊。
柳玉杰试了几百步,终于焦躁叫道:“你们三枚石子,我只有一枚。三打一的局面,这怎么走得出来?”抬头向钟溢一望。
钟溢见他向自己求助,摇了摇头,道:“这棋局颇有些门道,换了我也走不通。”
两个人齐齐回头去找冯立羽。
冯立羽站在人群中半天,好像是太无聊了,不免神游天外。钟溢大喊一声“冯兄”,他才倏然回过神。
钟柳二人都向他招手,他脚步一动,正要过去,忽然旁边蹿出一个人来,抢到四条大汉面前,娇声婉转地道:“这局棋,我来解。”
冯立羽瞧那人穿着杏黄儒袍,背影苗条,声音十分耳熟,眉梢猛地高跳。
赵幼悟?又是她!
她不是跟章顺之叙旧去了吗,怎么又来到这街上?
他四下张望,对面街角停着一辆青釉顶的双驾马车,座头的车夫便是段江。小德子和司夏、丹梅守在马车旁等候。瞧那马车的方向正是从应天书院出来的。冯立羽注意到天色,都到了这个时辰,赵幼悟和章顺之,他们就是有再多话,也必须该叙完了。只是她的马车都走到了这里,不赶着回去,怎么又发了兴趣解什么棋局?
段江赶着马车打大街上经过,外面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坐在车厢里的司夏忍不住悄悄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张瞧。
她认出在那空地上耍拳的四条大汉,好不稀奇,“这不是上午拦住咱们马车的四条拦路狗吗?他们这会子又在街头卖艺。”
赵幼悟端坐在她身旁,听得她这样说,扭身从窗口往外一瞧,第一眼没看清那卖艺的四条汉子,却在围观的人丛里一下就发现了冯立羽。她几乎不假思索道:“停车。”
段江赶忙一勒马,马车轰隆隆地已经走出那个拐角的范围,离那片空地很远,车驾稳稳停下来。
赵幼悟、司夏和丹梅三人坐在车厢里,挑起窗帘往外眺。
丹梅不解地问:“公主,这四条拦路狗打拳,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赶紧回宫吧,天色越来越晚啦。”
赵幼悟并不搭话,目光穿过人丛,在那三个书生身上一溜,然后便定定地瞧着冯立羽。
四条大汉收了把式,朗声说要凭这身武艺找一个识货的东主。他们的话语隐隐地辽远地传过来,司夏和丹梅好不稀奇,道:
“他们不是那个冯什么公子的随从吗,怎么又要卖身?”
“哼,一定是冯什么公子对他们太刻薄,所以他们背主别投。”
二婢还没瞧破冯立羽本人此刻就在围观人群中,她们只知道背主别投是大忌,若被原主寻获,骂几句吃里扒外是最轻的,送官究办或者被原主打死都有可能。所以嘴上轻轻松松地说着闲话,暗地又惊又疑。
赵幼悟却猜不透这当中的蹊跷,难道冯立羽缺钱,要卖自己的奴仆?可接下来四条大汉竟然说设下一个残局,能破局的就是有缘人,他们分文不取地跟着他走。
赵幼悟不由自主将目光再次投向人丛中的冯立羽,实在弄不明白他们主仆搞什么名堂?
跟着钟溢跳出来,要他们摆出棋局。赵幼悟在马车上根本看不见地上画的什么棋,好奇心起,吩咐道:“你们留在原地等我,我去看下这个热闹。”
司夏和丹梅愕然张了张嘴,正要出言劝谏,但赵幼悟平淡温和的语气之中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叫人无法抗拒。两人只得把话吞了回去,服侍赵幼悟下了马车,小德子跳下座头接着,赵幼悟一个眼神示意,他和丹梅、司夏只能一起等在车旁,不敢跟去。
赵幼悟挤进围观人群当中,怕被发现,不敢太靠近冯立羽,和他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她扭头向他略一张望,冯立羽垂下眼皮注视着棋局,脸上仍旧面无表情。可赵幼悟有个奇怪的直觉,这盘棋,冯立羽完全成竹在胸。
她也转向地上的棋局,看了十几步,心中砰砰乱跳起来,她脑海中朦朦胧胧的想,这棋我会走,不是说我见过这副棋,而是……而是……布局!这种布局别人教过我的。
棋法就是兵法,这个“区”字好比一个划定的迷局,三枚黑子是追兵,白子要从三子的包围中逃出去,生路只有一条,兵法上叫做“三围一救”。
赵幼悟想起来了,一旦瞧破这局棋是“三围一救”的格局,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颤抖。身心均不可控制地微微发抖。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逃出去?”
“别怕,我们在暗,敌人也在暗。现在的格局叫做三围一救,情势很危险,但还有一线生机。你紧紧跟着我,千万不要松手。万一咱们失散,黑暗里我就找不到你了。”
赵幼悟闭了下眼,努力稳定情绪,吸口气再睁开,转头又一次目光灼灼地瞧在冯立羽脸上,突然感到鼻子酸涩,眼眶中蒙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这“三围一救”的迷局,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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