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致还在其次,更难得是我听说人家脾气又好,性子又和顺,对下人从来重话都没有一句。若不是皇家霸道,凭驸马爷这样的才貌,什么样的大家闺秀、黄花闺女找不到。”
正说着,这个婆子突然牙巴一痛,捂着脸道:“哎哟,谁打……”下面“我”字还没说出,只觉口中腥甜,张嘴吐出一颗牙齿。
旁边的婆子跟着也是一声大叫,捂着脸喊痛,也落了一枚牙齿。两个婆子彼此一看,对方的腮帮子都红肿起来。
两个婆子又惊又恐,赶紧匆匆忙忙散了。
冯立羽从花树底下走出来,眨了眨眼皮,左手捏着两根指头隔空向左近弹出去,“噗”一声,一条树枝被劲气打断了。
………………
公主的寝殿中,今晚人很多,甚至可以说人满为患。
皇后派出宫来的四个婆子,四个太监,府中本来的大小宫娥十二个,都扎堆排开,在寝殿中伺候。
冯立羽刚踏进去,瞧了今晚这个阵仗,就大感紧张,才沐浴过的身上,通背都冒出了热汗。他一步一步踏出,向公主的床帐走去,感觉自己脚底像踩着火炭在行。
公主已端坐在床边良久,穿着一袭鲜红的衣裳,盛装而待自己的驸马。
冯立羽艰难地走过去,坐下来时,满额滚出黄豆大的汗珠。他从未感到过恐惧,但这时不过和公主挨齐在床上一坐,他的四肢和身板竟都在微微发抖,尽管强作镇静,其实脸色已经青一遍白一遍,换过几回了。
公主和颜悦色问道:“驸马和我坐帐,何以汗出如浆?”
冯立羽瞧着站在三重帷幔之外的太监、婆子、宫娥,黑压压一片人头,到底理顺了舌头,颤声回道:“公主……怀藏……利……刃,不得不……不吓。”虽然庆幸能说话了,可不争气的是控制不住嘴皮子哆嗦。
公主努力维持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拢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捏紧。原来她右边宽大的袖拢之中,正藏了一把匕首防身,她想不出冯立羽何以眼力这般厉害,能看得出来她袖底的秘密。
其实冯立羽刚才走向她时,就观察到公主脸上细微的神情很不对劲,当他的目光落在公主的双袖时,她的右手缩了一下,虽然自己没觉得明显,但冯立羽目光如炬,瞧得一清二楚。
大红的蜡烛在燃烧,一寸一寸短了下去,寝殿中雅雀无声。
那皇后派来的四个婆子久等不见公主和驸马有动静,两人一直并坐在床沿,连交谈和对视都没有,仿佛定住了身。这些婆子越发没有耐性,忽听谯楼鼓响,为首的权婆子忍不住越众启奏。
她几步来至中间,堆笑禀告道:“公主驸马不用老实坐着,夜已三更,还请驸马公主早些就寝。”
“咕隆”冯立羽喉头微动,很不自在地噎进一口凉气。
公主的脸上这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只是强作镇静。
权婆子就等在原地,似乎不目睹公主和驸马上床就寝,她不打算退下。
公主、驸马只好解了鞋,盘腿坐在床上,一人一头,面对着面。
两旁的宫娥赶紧上来放下床帐,两爿鸳帐一合,顿时犹如内外隔绝。
权婆子悄然退下,仍然回到帷幔之外去等候。
床帐内驸马和公主十分安静,外面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多喘,蜡烛灯花噼啪一爆,声音大得异常,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忽然,“砰”的一声异响,床头猛烈摇晃,但听公主“啊——”悠长一声惨叫,再无声息。帷幔外伺候的人都尖起耳朵,虽然埋下头眼珠却忍不住向一个方向瞟。过了良久,床帐大动,帐内公主气喘吁吁地娇声喝骂:“混账,拿出来!唔——”
底下宫娥太监再也忍不住,“噗哧”“噗哧”捂着嘴巴偷偷笑。
权婆子板起脸一声轻咳,宫娥、太监们顿时鸦雀无声。
那大床又再激烈地摇晃半天,忽然床帷掀动,一块白色纱巾从里面丢了出来,掉在地上。
权婆子眼尖看到,忙上前拾起,查验上面落红无误,大喜道:
“有了这张红丸喜帕,可算上上大吉了,老奴就好复命交差。驸马公主今夜合卺之喜,来年做得一场好百日宴,使陛下娘娘也欢喜。老奴不揣冒昧还要来讨喜酒哩。”躬身行礼,拿块盘子托了合卺元帕,领着一行婆子、太监,乐不可支进宫禀告去了。
权婆子等人一走,寝殿之内顿时空出许多,只剩下丹梅、司夏、雁随、荷锄等公主身边的人仍然伺候。
过得良久,公主在床帐之内有气无力地长叹一声,懒洋洋吩咐:“你们退下。”
丹梅、司夏等齐齐答应,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小宫娥,仔细把殿门轻轻地带上了。
这里伺候的下人刚刚一走,那架大床上严丝合缝的帷幔被一把掀开,冯立羽一步从床上蹿到地上,逃也似的向外跑。
一个松软软的枕头追在他背后,从床帐内扔了出来,冯立羽听声辨位,人向左闪避,回身将枕头稳稳接住。
公主赤足跳到床坪上,急得直跺脚,头发尚有些蓬乱,脸红耳赤地责问道:“冯立羽!那张红丸喜帕,是谁扔出去的?”
冯立羽冷哼道:“我不扔出去,让他们守到天亮吗?”
公主急得银牙乱咬,恨恨说:“你这奸贼,心机小人!喜帕入宫,宗人司记录在案,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气得跌坐回床沿上,以手捂脸,竟至大哭了起来。
冯立羽亦是有苦难言,气得袍袖一甩,赶上去两步说:“你洗不清?我还摘不干净了呢!”
公主被他一吼,更觉委屈,两边腮颊赤红,倏然站起来,啼骂道:“臭不要脸!”
冯立羽冷眉一挑,没有半句废话,把怀中的枕头塞还给她,返身就走。
公主十分气他不过,又一把扔出去,冯立羽身子一歪,枕头落地。见砸他不中,公主气得返身抱起床上另一个枕头,用尽全力丢过去,仍然给他轻松接住,夹在左胳膊弯里。冯立羽抬起右手指着她鼻子说:“赵幼悟,我警告你!”话音才落,公主拾起地上的绣花鞋,照着他脸上投去。
冯立羽把头一甩,侧过了脸去。公主没想到自己能砸中他,却听冯立羽鼻子里冷哼两声,转过头来,嘴里竟咬着她的绣花鞋。
公主粉颊之上微微透出一抹羞涩,不自然地垂下眼皮,但很快又摆起脸色,傲然赏他一记白眼。
“我的鞋好吃吗?”
冯立羽取下口中的绣花鞋扔到地上,呸了一口,道:“不好吃。”
公主眉梢抬了一下,眼底蹿起一抹笑意,原本寒霜似的脸似乎有点绷不住,喉咙中重重闷哼一声,差点要笑出来的,借此掩饰过去。
“滚出去!”她回身走到床边,重又仪态万端地坐下来,侧身把脸向着床里不去看他,等了一阵,冯立羽绝无声息。她悄悄地回身,左右一打量,偌大的寝殿空无一人,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让滚就滚,驸马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
公主忽然之间不知道她该觉委屈还是欣慰,心情一片浮躁,像找不到人或者东西出气,倾身扑在枕头上,嘤咛一声,“冯立羽,你好讨厌。”把脸埋进枕头里叫喊道。
然后,她竟不自觉想到刚才的“圆房”大战,脸上先是一红,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噗哧一声。
………………
原来刚才床帐一放下,冯立羽和公主面对面而坐,两人起初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还不敢胡乱动,生怕外面听见。岂料,冯立羽一个白眼扫过来,公主气往上冲,作势欲打,抬手匕首从袖中掉出。
冯立羽眼疾手快,身子一倾长手接住,成功避免了匕首落到床铺上发出声响,公主以为他要扑身上来不轨,向他踢出一脚。
冯立羽轻盈地侧身避开,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心,将血涂在那条事先预备好的白纱之上。公主明白过来他的意图,跳起来就去抢夺纱巾。两个人很顺利地扭打作一团。
冯立羽怕匕首伤人,一边藏起染血的纱巾,扬手“啪”地一下把匕首扔向床柱。
公主这下更无顾忌,连踢带打,外面的人只看见床帐摇动,连续听到“砰”“啪”几声,以为公主驸马交颈之欢,又岂知是驸马公主争抢那条“造假”的喜帕。
连那句让人误会已极的“混账,拿出来!”也只不过是公主在向他要这张帕子而已,不过接下来冯立羽赶紧捂住了公主的嘴巴,让她发出长长一声闷哼,那“唔”的一声,反倒是更加让人误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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