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生辰之日,在集英殿夜宴群臣,百官和贵戚俱都到贺。

马车一辆接一辆络绎不绝地赶到皇城。车厢轻轻晃动,冯立羽看不进去书,轻轻把手中的《南华经》放下了。

一抬眼,发现公主灼灼地盯着他瞧。

他脸上有什么?

公主笑道:“驸马爷果真手不释卷,从府中到宫中不过几步路,书有什么好看?”

“嗯,”冯立羽点头道,“是没有公主好看。”

公主脸上一红,这个人最近怎么老是爱说些讨厌的话?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冯立羽却从袖中摸出一支发簪,轻轻插在公主的头上。公主讶异地瞥他一记,伸手一摸,是他那天要去的凤头簪子,问他:“怎么,你不是说喜欢?”

冯立羽道:“再喜欢,簪子要戴在公主头上才好看。”

他的声音淡淡的,说话时温柔的气息近在咫尺,专会扰乱人心。公主的脸庞红得更彻底了,嗯,他最近确实讨厌。

皇家的夜宴盛大而喧繁。仁宗和曹皇后端坐在御座,底下百官毕聚,三位公主和驸马都到了,赵忠实暂掌东驾,坐在下首首席。

冯立羽这还是第一回见他头戴唐巾身穿紫绣蟒袍,一本正经地恭然端坐在太子席位。

两人隔着半空,眼神一交会,都有调侃之意。

十三哥,你这位璞安王爷,还真是瞒着兄弟好久。

八弟不要闹,你早知道我是公主的堂兄啦。

歌舞正献,内侍送上一碟新鲜的果脯到御前,仁宗见是从南方才运抵京师的金桔,这个时候还很稀有,道了声:“好。”吩咐太监送给下面侍座的庞怜妃。

所有妃子们桌上都没有这一样,唯独怜妃得到这份特殊的恩遇,她有些受宠若惊,转过头来,向陛下嫣然一笑。

这一笑皇帝陛下固然喜欢,却刺痛了在座多少嫔妃的双眼,也刺痛了御座旁边的皇后娘娘。

曹皇后放眼转向远处,见庞太师端然坐在下面,庞文豹和妻子坐在退后一地的席位,旁边是两个兄弟庞文才和庞文虎,还有庞家的小女儿庞文婧。那庞文婧盛装打扮,乌黑的发间插着一支凤头发簪,容颜美丽,光彩夺目,不下其姊庞怜妃。

曹皇后冷笑一声,道:“庞太师好福气啊,养了这么些好儿好女。”

庞文豹的妻子原是司空杜佑的女儿,未嫁之前也是享誉京师的官宦才女,当年仁宗一道圣旨赐婚,令她下嫁给庞文豹。如今两人都成亲三年有余,还未孕育得子女,一直有传言说,杜小姐与庞文豹婚后并不幸福。

这时她坐在丈夫身边满面郁色,然而她的丈夫似乎一眼都没关注过她。

曹皇后不禁可怜这位杜小姐,当初仁宗下旨给庞文豹赐婚,只不过是因为他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人,庒慎公主。庞文豹是个很好的武将,能征惯战,但他不应该还想着要当皇帝的女婿。而杜小姐无疑是这场皇帝匆忙安排的婚姻当中的牺牲品。

庞文豹目光笔直地瞧向对过,这令曹皇后有了一点好奇,顺着看过去,那边坐的全是皇室子弟,庒慎公主和驸马冯立羽也在其中,而庞文豹显然从见到庒慎公主起,他的视线就从未移开过。

曹皇后的视线在庒慎公主和庞文豹之间来回一遍,忽然紧蹙眉头,再一次回看时却盯上了庞家的六小姐。女人对服侍妆容是极其敏感的,庞文婧头上的发簪和庒慎公主头上发簪居然如出一辙。

这可是僭越的罪过。

曹皇后满意地笑了,凑近了皇帝,把手一指,低声道:“陛下,你看庞家六小姐文靖所戴的发簪,和庒慎公主今晚戴的发簪,好像是一样子的?”

仁宗愕然一愣,放眼看过去,曹皇后道:“想必这是陛下宠爱庞怜妃,爱屋及乌,所以特别赐给庞六小姐公主的饰品。”

仁宗脸色顿黯,道:“胡闹!”臣女怎么能和皇女戴一样的头饰呢,何况他并没有赏赐给庞六小姐这份殊荣,“灌恩。”

大太监鱼灌恩立即上前俯身听旨。

仁宗道:“庞太师的千金怎么和庒慎公主戴一样的发簪?取两支簪子来我看。”

鱼灌恩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带两个小太监先到公主面前,请她取下发簪,装入一个朱盘。再到庞文婧面前,请她拔下发簪,装入一个紫盘。托了两支发簪回来交差。

百官和贵戚们见皇帝身边的鱼灌恩公公亲自带人下来收走两支发簪,都不知发生什么,一时都转意了注意力。那庞太师和庞家兄弟,更无心看什么歌舞,一起引颈向御座张望。

庞妃见鱼灌恩托着两只漆盘回来,笑道:“陛下,这是怎么啦?”

仁宗淡淡扫她一眼,并不搭理。皇后和一干嫔妃面有得色。

众人在下面瞧见仁宗拿着两支发簪细细观看,大公主忙问:

“八皇妹,你那支簪子怎么了?”

庒慎公主眨了下眼皮,脸色似乎有点不对劲,淡淡说:“不知道。”

忽然,仁宗把发簪扔回盘子里,发出“啪”的一声响。

庭中的舞女吓了一跳,还以为哪里跳得不好,惹恼了皇帝,赶忙停了下来。皇后云淡风轻地一挥手吩咐舞女们退下,叫鱼灌恩:“把发簪给本宫瞧一眼。”

鱼灌恩赶紧吩咐两个小太监把托盘举到皇后面前,皇后拿在手里瞧了一回,把簪子放回去。

庞太师沉不住气,出班启奏道:“陛下,不知小女头上这支发簪有何不妥?”

曹皇后微笑叹道:“庞太师,你老糊涂了。怎么让你的千金和庒慎公主戴了一样的发簪?”

皇后此言一出,群臣嗡的一声,又很快安静。

庞太师道:“小女一向知礼,这尊卑上下岂可乱了秩序。两支发簪或许只是相似,绝不会和公主的一样。”

曹皇后道:“是不是一样,太师可以亲自看看。”鱼灌恩领会皇后的旨意,示意小太监将两支发簪捧到太师面前,庞太师乍一看之下,两支发簪果然瞧不出什么区别,他的脸色顿时灰暗,变得十分难看。

庞妃忙道:“这当中定然是有误会,庞文婧不过一介臣女,岂敢僭越。还请陛下查问清楚。”

曹皇后抢在皇帝之前道:“宣供奉司主事太监。”

供奉司主事上来勘验了两支发簪,说:“这两支发簪都是宝元年间所造,材质、式样都是一样,只是上面的坠珠一真一假。红盘中为假,紫盘中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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