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冷笑道:“好啊,两支发簪一模一样,朕的公主所戴倒是赝品,太师的千金,戴的全是真品!还不知朕的府库里,有多少是太师爷不要的东西,这才献给了朕!

仁宗此言一出,庞太师脸上变得一片死白,连庞家几个儿子也齐齐变色,只有庞文婧还蒙在鼓里。群臣则马上自行推测出前因后果。

宝元年间,庞太师正好主管礼部,正是爆出“赝藏贡品案”之时。换句话说,这两支发簪,真的那支正是当年庞太师私自赝藏起来的皇室贡品,现在稀里糊涂被庞六小姐戴到了今晚皇帝的寿宴上,而假的那支是庞太师当年进贡给皇室的赝品,被供奉给了庒慎公主。

本来庒慎公主戴了许多年都不知道真假,偏偏今晚两支发簪撞在一起出场,被皇后眼尖发现了,这可真是天不藏奸。堂堂公主戴了多年赝品,这可真够丢脸的了。

当然,这些都是了解当年“赝藏贡品案”的臣子,自己推测的“真相”,甚至皇帝也是这么推想的。而他们这种“臆测”和“推想”正是冯立羽非常需要的。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悄悄浮上一抹冷笑。

只有庞太师知道,当年案发以后,他已经退赔了所有赝藏起来的皇室贡品,公主那支发簪绝对是真的,他再蠢笨,贪婪,也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富弼见机出班奏道:“陛下,当年赝藏贡品案有头无尾,半途而废,只因为涉案的内府总管死无对证。如今既然抓到太师府现行,臣恳请陛下,重启此案。”

御史跟着出班启奏:“当年因为赝藏贡品案,贬黜了许多朝廷官员,最后不了了之,使奸佞遁逃,忠臣寒心。臣附议丞相,重启此案。”

许多官员见此情景,纷纷站了出来,都道:“臣等附议,重启此案。”

仁宗沉吟未答,庞太师已经爬到地下磕头,喊道:“陛下,有人分明想借这一支小小发簪,迷惑圣聪,重启当年的赝藏贡品案,栽赃陷害老臣。”

庞妃亦离座而起,到御前福拜道:“这两支发簪出现得奇怪,请陛下查问清楚。”

庞文豹、庞文才兄弟反应迅速,庞文豹立即出班启奏:“陛下,公主的发簪一定是真的,只是有人故意掉包,从中做了手脚。把真簪换到我妹妹手中,而用一支假簪欺蒙公主,欺蒙陛下。”

冯立羽的脸色闪烁了下,暗暗心惊,这庞文豹反应极快,什么线索都还没有,马上能推测出发簪被交换掉包,对他的聪明才智,也觉佩服。

却没注意身旁的庒慎公主,目光好几次投射在他脸上,又快速瞥开。

庞文才已喊着庞文婧道:“文靖,这两支发簪,哪支是你的?”

庞文婧此刻也知道自己的发簪惹祸了,向两只托盘中一看,道:“我原本没有这样的发簪,”向紫盘一指,“这支是我几天前在大街上,从一个老头子手中花一百两银子所购。”

庞文才道:“那个老头是什么人?”

庞文婧道:“这个人古里古怪,我并不认识他是什么人。”

庞文豹道:“陛下,公主的发簪怎么会流落到民间,落入一个老头子手里?看来确实是有人借发簪做文章,利用庞文婧为棋子,欲意栽赃陷害庞太师。臣恳求从这个卖真发髻的人,和这支假发簪的来源查起,抓出这个幕后黑手。”

高明,一句话抓住问题的关键,并成功转移重点。冯立羽捏了下鼻梁,他脸上一片不自然的苍白,有点紧张,他低估了对手。

富弼道:“陛下,这真发簪的来历,全凭庞文婧一面之词。什么人能在大街上贩卖公主的发簪?公主的发簪又怎么可能流落到民间?这支发簪分明是当年被庞太师赝藏起来的贡品遗漏,臣再次恳请陛下下旨,彻查当年的案子。不要被庞氏兄妹所误导。”

但,他也有天然的帮手推动这件案子,这么好的机会,庞太师的政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冯立羽紧绷的嘴角扯动了一下。

庞妃泣拜倒在御前:“陛下,所谓‘赝藏贡品’之案,多年之前已经尘封,今日为了一支发簪,有人故意构陷我父亲。请陛下看在当年没能降生的孩儿份上,就让这件旧案烟消云散了吧。”

冯立羽眉头狠狠一拧,目光从庞妃身上移到皇帝身上,见仁宗动容犹豫,只怕在爱妃的眼泪攻势下又要心软。

仁宗果然道:“既然旧案已远,今日强要重新追究,朝堂之上势必开启一番腥风血雨,又不知牵连多少无辜。为这一支发簪,确实不值。”站起来,走到庞太师身前,拿起太监托盘中的真假两支簪子,一起击碎为四段,扔在地上。

庞太师惊讶地抬头望了仁宗一眼,马上俯伏下去,不敢仰视,泣道:“老臣谢陛下开恩。”

庞文豹、庞文才、庞文虎和庞文婧几兄妹也一起跪了下来谢恩,仁宗淡淡哼了一声,转身回座。经过庞妃时,对她匍匐在地的磕头谢恩连看也不看,可庞妃已经泣不成声,连呼“万岁”。

冯立羽心头一沉,他知道,仁宗把两支发簪当面折碎,从此庞太师一家只会更加死心塌地,效忠于皇帝。

富弼等大臣见此情景,仍旧据理力争,但他们说的话皇帝已经听不进去了。

这时,冯立羽突然明白过来,满朝文武之中,仁宗和庞家才是坚实的联盟。

仁宗最后把手一挥:“丞相与百官忠心可嘉,但此事到此为止。今日寿宴,不谈国事,请诸公归座。”

………………

皇帝陛下的寿宴不欢而散。一支发簪只能算一段不愉快的插曲,庞太师又一次有惊无险,富弼等朝臣似乎又没讨到好处,反而只是与庞太师一门的积怨更深。

但,既然已经在皇帝的寿宴上发生了发簪事件,那就不可能风过无痕,宴散之后的各方,表面风平浪静,可下去之后各有盘算。

此时,在皇帝的御书房中,不用仁宗兴师问罪,庞太师带着庞文豹、庞文才、庞文虎三兄弟觐见,已经在告御状了。

“陛下,老臣敢说,庒慎公主的发簪原先一定是真的,却被人偷偷地换走了,并想法设法卖给小女文靖,借此栽赃陷害老臣。”

仁宗道:“那么是什么人会这么做呢?”

庞文豹抢道:“既然是庒慎公主的发簪,那能拿到这根簪子的人,非驸马冯立羽莫属。”

庞文虎垂头搭脑地跟着父兄站在最后,百事不通,只是干瞪眼,忽然听到“冯立羽”的名字,就甩甩脑袋,张了张嘴巴,似乎想为他辩护几句。但当着父兄之面,又只能缩脖子。

仁宗问道:“太师,你和驸马冯立羽有何仇怨?他何故陷害你?”

庞太师道:“无仇无怨,只因驸马是富弼门生,这是他们结党营私。老臣忠心耿耿,只效忠于陛下,富弼一党视老臣为眼中钉,老臣倒了,朝廷就是他们一家独大了啊!”

仁宗“哼”的一声,把茶杯搁回御案,冷冷道:“老太师,你当年自己手脚不净,赝藏贡品,这件旧案到今天还被人拿出来做文章,若是你行的正坐得端,也不至于有此祸事!”

庞太师赶紧跪下求恕,庞家几位公子也跟着他爬在地上磕头。

太师道:“老臣当年一时糊涂,自从得了那次教训,此后再也不敢动歪心思。老臣只是贪财,可一心效忠陛下,富弼他们一伙,贪的却是独掌朝政大权啊。”

仁宗似乎是累了,闭起眼睛,叹口气道:“富弼衷心耿耿,是朕的股肱之臣。”

庞太师赶紧说:“是,是。”

仁宗道:“此事到此为止。”

庞太师父子告退归去,仁宗在御座上睁开眼睛,道:“传庒慎公主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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