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酉日晚上宫变的消息被镇压了下来,至于在宫变中皇帝丢了一个公主这样的事,朝廷上下更是讳莫如深,对外严守秘密。只不断地加派密探亲卫军进入民间搜寻。
与此同时在晋城附近,一支全副武装的重兵押解着约莫二十多辆死囚车,正在蜿蜒的山道中行进。队伍中高高竖起几杆大旗,最中间那面迎风招展的黑色帅旗上赫然标着一个巨大的“庞”字。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生得威武雄壮,满脸线条刚硬,他与生俱来便自成一种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气势,远远地令人望而生畏。
此人就是领兵大破弥勒教总坛,生擒弥勒教魁首王则,正在押解一干重犯回京的庞文豹。
在他的马头前方,三十二个紫衣束冠腰悬牛尾刀的庞府亲随虞候排列成整齐方阵,人人按刀而行,神情冷峻凌厉。
队伍正行进间,天空中飞来一只灰鸽。退后一个马头距离,跟在庞文豹身后的心腹副牌军抬起手臂,灰鸽灵巧地落停在他臂弯上。
副牌军取下鸽子脚上的密信,展开看了,大惊失色,立即催马上前将密信呈递给庞文豹,慌乱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不敢说。
庞文豹问道:“是天机阁密报?”发觉副牌军神色有异,他心头沉了一沉,驻马接过密信一看,突然勒缰的手一紧,胯下健马“咴咴——”痛嘶长鸣,昂起头来。他只随手一拉缰绳,马嚼子竟然勒进马嘴,那马的口唇边给勒出血来。
庞文豹脸色铁青,大喊一声:“停止前进!”整支队伍缓缓地停下。
他一跃下马,大跨步走向后面的一辆囚车,身上厚重的铠甲发出笨拙的摩擦声。
庞府三十二虞候中的八名出班追随在他身后,来到囚车前。
这辆囚车中关着一个长发散乱的虬须大汉,他满脸病容,脸上更有一道歪斜劈破了面皮的鲜红刀疤,他被两根铁链穿了琵琶骨,手脚上都戴着重镣。
庞文豹满脸阴霾,指着囚车说:“打开门,带他出来!”
庞府虞候上前开锁,两人伸手去扯住那大汉垂在身上的两条锁链,用劲一拉,将他拽出囚车。那大汉纵然是铁骨头,被人拉住琵琶骨往外拽,也极其痛不欲生,身体好像都要迸裂成两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像一只破麻袋摔倒在地上。
庞文豹转身就走,几名庞府虞候架起那条大汉,跟在庞文豹后面。
别的囚车中犯人,听见开笼门又听见那大汉摔出囚车的惨叫,已是骚动。现见庞府虞候将人架往别处,纷纷激愤乱嚷:“庞文豹,你要干什么!”“你欲将我教主带去何处?”“放开了王教主,来与老子拼上几百回合!”
庞文豹头也不回,他身后一行人架着那大汉,跟入道旁密林之中。军中佐官感觉不妥,也随了过去。
弥勒教众囚犹自乱喊乱骂,副牌军驱马上前,拿马鞭敲打着囚笼,喝道:“一群死囚,手下败将,叫嚣什么!”
众囚不服道:“庞文豹心狠手辣,不是他用火攻毒计,我们不至于败!”
“你爷爷的,我教出了叛徒,把我总坛部署泄漏给官兵,不然你庞府小儿,拿得下我山西总坛?!”
副牌军不屑道:“两军对垒,旨在斗智斗勇。你们智拼不过我家主帅,勇拼不过我庞府天罗地网阵。败了就是败了,讲什么谁心狠手辣。若这一仗败的是我们,你等对待官兵也未必能有丁点礼遇!至于叛徒是你教中事务,怪谁?”
某囚犯道:“不错,老子拿住这个叛教贼子,要将他千刀万剐。”
副牌军冷笑:“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囚车到京城,就安排你们斩首!”
那囚犯叹息长恨,颓然跌坐在囚车里,不发一语。
庞文豹将王则带入密林,四个虞候按住他。庞文豹二话不说扬起马鞭对着王则一顿狠抽,王则背上早已鞭痕累累,这些旧伤结了痂,这时又添新伤,他的一副背脊被抽得皮开肉绽,新旧伤交叠。
庞文豹每抽一鞭,王则脸上的肌肉就扭跳一下,他脸上那道难看的刀疤随之翻皱,愈加显得丑怪骇人。然而他也真硬气,硬扛着一声不吭。
庞文豹用鞭梢指着王则,气急败坏地问:“颜秀、郭奎、王胜、孙利,这四个贼子是你几时安排入宫中的?你派他们入宫做什么?”
王则向他瞥去一眼,说道:“老子教众十万,分布天南海北,你说的四个人我连听都没听过,谁知道他们入宫做什么!”
庞文豹一脚将他蹬翻在地,踩住他的琵琶骨,脚底板反复碾压穿骨的铁链,剧痛钻心噬骨难以忍受,王则再硬朗,此时也痛得咬牙切齿,双睛暴凸,口涎长流。
庞文豹怒道:“别的小角色你也许不认识,派入宫中的卧底,一定不是无名之辈。不经你这教主亲准,谁敢安排他们入宫?你在宫中定然还有内应,否则这几个贼子怎么当上中政殿的差事?”
王则大口喘息道:“嘿嘿,不知我神教中四条好汉,做下什么大事,竟让你这铁面阎王气急败坏到这种地步?往日,你要审我,好歹先要假仁假义一番,今天上来就下毒手,连过场都不走。可见你急心慌了!他们到底是杀了皇帝,还是烧了皇宫?”
庞文豹忿恨道:“他们烧了座偏殿,不过没成什么气候,火很快就被扑灭了。现在陛下发了旨意追捕他们,说,他们最可能逃向哪里?”
王则蔑笑道:“不止吧。就烧了偏殿,你会焦急成这样子?他们一定还办了件漂亮的事。能让你庞阎王心慌气短,不管他们干了什么,我都说好,好,好!大大有赏!”他连说三个好字,扬起头来,哈哈大笑。
可惜他半条残命,拖着报废的身躯,无穷精力早就在路途上被官兵折磨光了,这笑沤声嘶哑,完全不对。
庞文豹把脚从他身上收回来,转过身面对树林外囚车的方向,吩咐佐官:“去,把弥勒教反贼都杀了。”
佐官大惊道:“庞帅,这些都是朝廷重犯,要押回京城处斩!”
庞文豹瞋目怒瞪,沉喝:“我说去!”
佐官犯了犹豫,但在庞文豹积威之下又不敢违抗,颇为为难,权衡了一下,垂首道:“领命。”才走出几步,庞文豹唤住他,“且慢!”文豹扭头瞥了王则一眼,见他满脸强硬,毫不动摇的样子,便森冷地道:“听说弥勒教好汉都是硬骨头,并不怕死。一刀结果了,倒是便宜他们。”
王则内心冷笑,这鹰爪孙虽然可恶,但也知道我教中兄弟个个英勇,铁骨铮铮。于是道:“庞文豹,你趁早将我众兄弟结果了,送咱们地府团聚,免吃路上许多苦,又免了把我们押上金銮殿去跪皇帝,被当作俘虏献上受尽羞辱,我他妈的还感激不尽啦。”
不料庞文豹对几个庞府虞候道:“你们代替侯将军去行刑,把弥勒教反贼都吊起来,寸寸脔割,只要王教主问一次不松口,就割死一个,问二次不松口,再割死一个。王教主兄弟情深,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割死几个才肯招?”
侯将军便是那位佐官,他听了庞文豹这样吩咐,也觉狠毒。他是朝廷命官,不能任庞文豹胡作非为而不开一言,这是他的失职,提醒道:“庞帅,朝廷定的是斩首之刑!你不可……”
庞文豹猛地揪起他的衣襟,右手提起马鞭来,作势欲抽,到底忍住了,狠狠地把他一攘,放下鞭子,怒吼道:“你懂什么!哪个公主丢了都无所谓,但是她……”声音里压不住的激动慌张。
庞文豹自从得到天机阁密报,辛酉宫变庄慎公主被掳掠出宫,不明去向,旋即心神不宁。他毒打王则旨在逼问他王胜、颜秀的逃向,但一直警惕着不把真情泄露出来,此时话语中暴露了实情,显然耐心已经耗尽。
而他从来都是一个耐心极佳的人,在战场上他可以与敌人慢慢耗上三年,就为等对方一个不经意的小破绽,这一次,牵涉到自己关怀之人,不过才耗了片刻他就无限焦躁。
佐官惊问道:“什么公主丢了?”
庞文豹沉喝:“不关你事。”转而逼问王则,“说!颜秀、王胜最有可能逃向了哪里?不说,你的兄弟们就要吃尽零碎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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