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莘心下暗沉。宫姑娘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手有些发紧,回头看她一眼,只见她神情严肃,眉头紧蹙,心里一担忧,随即喊出来:“姐姐?”

宫姑娘听到自己发出声音,反倒先愕了一下,忽省两个时辰已过,她的哑穴自解了。

冯莘冷哼道:“几位并肩子上?”这六人愕然相觑。铁爪道:“我来会会你。”其余人听了,便齐齐退后一圈。

冯莘点点头,松开了宫姑娘,从她手里拿回上邪剑,嘱咐道:“退开些,躲在我背后。”

冯莘单手持剑,简单起手式,与铁爪相对。铁爪也摆个起手势,架势才拉开,冯莘突然先发制人,手腕一抖,上邪剑寒芒暴长。铁爪识得厉害,不敢掠其锋,侧避开去,在回避的同时又快速欺近,一招“双风灌耳”,两只铁爪向冯莘合拍。

冯莘回剑一圈,足尖一点,向后荡开,但听金铁交鸣,只是非常短促的一声,这位仁兄左手的铁爪已被削去四指。他不禁惊心道:“好厉害宝剑。”冯莘不待招式使老,直刺他的胸腹,堪堪刺中之际,却紧急上挑,变刺为左右横挥,对手见招拆招,拼斗格挡,无奈只格挡得几下,突然双手一轻,套在腕上的两只铁爪都毁了。

铜锤踏上前来,撤下兵器在手,道:“我来试试你宝剑的锋芒。”冯莘点了点头,那人将双锤分上下摆出“降龙伏虎”式。冯莘提剑横削,那人将双锤撞来,冯莘又改竖劈,铜锤就只是横撞竖撞,冯莘飘忽离地,高高跃起再举剑砍下,那人急忙双锤顶在头上,上邪剑砍在两只铜锤上,铛的一声,锤剑相交冒出一串火花。

冯莘虎口发麻,上邪剑差点震脱出手。那人撤下铜锤一观,两只金瓜锤上仅仅砍出来一道二尺长的陷痕。冯莘和那人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称赞对方道:“好兵器”。

冯莘闭上眼睛,气沉丹田,将全身劲道灌注右臂,猛地睁眼咬牙,不玩花招平直一砍。利刃,再辅以十二分内力,威力极猛如泰山压下势不可挡。那人抡起双锤与剑刃一撞,冯莘的上邪剑“锵”一声飞上了半天,而那人两只铜锤重量陡轻,被削成了四块。

冯莘将足一跺,“一梭穿云”直蹿上半天,上邪剑堪堪落下,她凌空将剑抄入手里,双足交打,一个旋转,倒持宝剑落回房顶。却见那大汉双手举着只剩半截的铜锤,脸上肉跳。

冯莘亦十分可惜:上邪剑分金挫银,削铁如泥,却砍不了他的铜锤。不知他这是什么铜,总之这又是一样不世出的宝贝,这下子毁了。

铜锤道:“我输在内力,不是输在兵器。”冯莘道:“是。”

铁笔、双钩和神机雷按兵不动。金锏自忖兵器上吃亏,便弃了械斗,提出要拼内力。冯莘只有一只右手完好,左臂中毒僵废,正想难不成我单掌对他双掌,还是单掌相对?顾老太监在旁边尖声道:“兵器上也可拼内力。”

冯莘眉头一皱,那我更吃亏了。她只能单手持剑,敌人却可以双手握锏。果然,那人面露喜色,踊跃道:“特使说得对。”撤单锏在手,双手持握。

上邪剑与金锏一抵,冯莘顿觉吃力,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屋顶的瓦片在她脚下纷纷破碎。

冯莘意料不敌,只能取巧,慢慢转动剑身,使剑刃去相抵他的金锏,手上使劲,剑刃一寸一寸地切入,在金锏上逼出一条口子来。她又退几步,几乎已到极限,手劲却不敢松,连续催逼几次内力,剑刃与金锏咬合得越来越深。

宫姑娘远远站在冯莘背后,只见她连连后退,与她放对的大汉咄咄紧逼,不禁焦急万分。低头看见屋瓦上积雪,灵机一动,蹲下来将附近瓦片上的残雪扫拢,团了一个大大的雪球,不管有用没用,照着那大汉头上掷了过去。

那大汉正在全神贯注之际,全身内力汹涌而出,身上皮肤都红了。这个大雪球扔到他脸上,好比一盆冷水猛泼向火碳,他面庞上一凉,头顶蓦然蒸腾起一股白烟。大汉吃惊之余,狠狠打了个激灵,就这一抖,真气立即岔了,他只觉得满身神劲从四肢百骸中流走,内力不断汹涌外泄,人顿时虚弱下去。冯莘手劲一催,上邪剑立即将他金锏切断。这人暴退数步,大怒起来,挥着半根断锏,却去打宫姑娘,大骂:“小娘们找死!”

旁边观战的神机雷同仇敌忾,怒目举拳就先打上来。宫姑娘离他极近,神机雷这一拳只需挨到她身上,即刻就要了她性命。

冯莘急忙将上邪剑插在房顶上,盘步转身,右手抓住宫姑娘后腰,将她高高抛起,然后快逾闪电地连环三腿,神机雷连拆招都来不及,就被逼得手忙脚乱踉跄后退。宫姑娘恰从半空中落下,冯莘飘身回转,右臂大抱大揽,将她稳稳地拦腰接住,金锏打了过来,却是内力卸净,如强弩之末。冯莘道:“踢他!”宫姑娘双足并用,用力蹬出去,正踹在金锏鼻子上。金锏身子打仰,向后连退几步,一脚踏空,摔下屋顶。

宫姑娘背靠冯莘用力踢蹬之时,反向的力道,也令她往后倒退了一大步,急忙使个千斤坠,不料房顶承受不起,咔啦一响,屋面塌陷一个大洞,两人一起坠下去。插在屋瓦上的上邪剑也随同坠落。

冯莘抱着宫姑娘落地一滚几圈,屋顶上的碎瓦雨点般掉下,她将宫姑娘护在身下,瓦砾扑扑簌簌地打在她的背上,她不禁发出几声闷哼。过了片时,瓦砾落尽,冯莘跃起来,抖抖背脊,伸手拉起宫姑娘,宫姑娘面上闪过几许动容的神色,深深地在她脸上看了一眼。

上邪剑埋在瓦砾堆里,露出来半截剑柄。冯莘抢过去,在瓦砾堆里一踢,一道白光破“堆”而出,她一把接住。

宝剑刚入手,几条人影从房顶跳下,正是神机雷、铁笔,还有顾青鹏的两个小厮。

神机雷二话不说打上来,冯莘提起上邪剑,快削慢刺,突然调转剑柄在他胸前穴道一撞,他半身发麻,立即就不能动弹。

铁笔突刺,冯莘并不回剑格挡,却全力横扫出一剑。上邪剑锋芒暴长,铁笔和两个小厮赶紧退避。冯莘回身就跑,挽个剑花,将上邪剑“唰”插回剑鞘,伸臂一揽,搂住宫姑娘的腰,施展开平湖追月,奔逃如飞。

她带着宫姑娘穿廊过户,连跨几个院落,到达一处平地,忽然面前多出一个人,拦住去路,却是顾老太监。

宫姑娘“噫”了声,嘴唇蠕动想要说什么,背后追兵到。那两名小厮带着铁笔、双钩、神机雷尽数赶到。

顾老太监抢先道:“臭丫头,你高明得很,功夫可圈可点。”

冯莘连斗五大高手,又一顿疾跑,也不禁气喘吁吁,通身薄汗。听他半讽半酸地一夸,暗道“惭愧”,今日全仗着宝剑神威。

那常站在特使左首的小厮忽道:“不消讲礼了,你们一起上吧,务要将她拿下。”

双钩第一个抢上,神机雷与铁笔紧随其后。冯莘在宫姑娘腰间一提,将她抛出战斗圈,然后撤剑在手,与三个敌人斗做一团。

宫姑娘身子轻飘飘地飞起来再落下,她把眼一闭,只意落地时肯定要摔个重的,不料冯莘随意那一抛已用足十分巧劲,她落下来竟稳稳地双足先沾地,随后惯劲使然,往后跄踉退了两步,重心一歪,坐倒在地上,却也不甚疼。

观战的两个小厮终于按耐不住,加入战团,局面一下变作五人联手。冯莘冷哼一声道:“来得好。”突然剑招一变,手腕连抖,疾如闪电,瞬间连削六下,脚步交错。五名对手只觉剑影重重,自身上中下三路要害,仿佛都被她剑影笼罩,心惊不已。才一露怯,各人或手或臂或肩就是一麻,已被她以剑脊拍中。

这五人纷纷负痛跳开,相互愕然。明明瞧着她只不过横扫一记,如何有这等威力。冯莘却道:“雕虫小技,自从学会了还从未临敌使过,今日正好发个利市。”

顾老太监目不转睛一直注视着场内,见了冯莘这般炫目的一记剑招,猛然惊悟,这就是“连城飞花轻柳絮”,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那两名小厮心有灵犀,忽然并肩子再上。冯莘见他们赤手空拳,当即挽个剑花还剑入鞘,仅凭单手对他们四掌。

这两个小厮不顾其余,联手只攻她上三路,出招孤偏怪倚,全是前所未见。忽然一个小厮曲挠五指抓她面门,冯莘往后一闪,只觉五道指影堪堪贴着自己脸皮刮过去,凌厉的劲风,把她鬓发都拂动了。冯莘百忙中一脚踢中他的环跳,他扑地一滚。

另一个小厮马上补空,两指直戳,挖她眼珠。冯莘竖掌挡住,抓住他的食指,向左一掰,将他整条手臂都扭到背后,照他背心一掌拍去,打得他向前猛扑。

两个小厮虽然落败,冯莘也不禁心惊肉跳,这两人小小年纪心术狠毒,招招都是辣手,而且专门打脸!刚才若给那小厮一爪抓中,恐怕她整张脸皮都要被撕去,另一个则差点戳瞎她双目。

两个小厮败了犹不甘心,常立特使右首那位,瞥见坐在地上的宫姑娘,细长的眼睛微一眯缝,扬手发过去一把暗器。

冯莘情知不好,闪身抢到宫姑娘面前,横劈一掌,掌风到处,却劈个空。原来方才是个假动作,那小厮什么都没发出,紧接着他又一扬手,无数黑漆漆的蝎尾镖从他袖中射出,这回才是真发。

冯莘知道来不及了,心头凉了半截,突然漫天黑雨落下,又有无数细如牛毛的黑针似天女散花一般,追在蝎尾镖后面打过来。饶是冯莘艺高人胆大,见了两种厉害暗器交织,铺天盖地落下,也感到绝望,索性把眼一闭。却闻无数细微之声,噗噗噗,那先打出的蝎尾毒镖尽数被黑针钉在了地上。

冯莘猛一睁眼,她认得这是老太监的“漫天飞星”。

她死里逃生,轻吁口气,扭头望去,老太监华丽丽翻个大白眼。冯莘已经知道他这张老脸不过是戴的一张面具,怀疑他这张面具底下藏的是顾青鹏的脸,疑心道:“他为什么使漫天飞星救我?”

另一个小厮出其不意,几枚蝎尾镖向冯莘掷去。他站的位置近而且正好,这几枚毒镖全数打在冯莘的左臂上,她闷哼一声,按住左手。

顾太监猛地大喝:“谁让你用毒镖?”身形一晃,欺到小厮面前,抬起手来,“啪”一记耳光响亮。

那小厮极其愕然,捂着脸颊,泪水满眶打转。他扭头瞪向冯莘,眼神如割似剜,流露出来的全是恨意。

冯莘之前中了赤砂掌,封闭周身几处要穴,又用内力强逼,终于将赤砂掌毒压制在整条左膀内,她的左臂也因此僵废,丝毫不能动弹。这时又中几枚蝎尾毒镖,两种毒素同在一条臂膀内,那真是毒上加毒,她只感到原本僵硬无知觉的左膀,现在忽寒忽热,满手青筋乱跳,一时又如万蚁噬咬又酸又痒,个中滋味难以尽诉。

赤砂掌和蝎尾镖都是天下剧毒,两种毒素困在她封闭了经脉的左膀内缠斗,以毒攻毒,突然,她狠狠将五指一捏,发现左手居然能动,臂弯也稍能曲伸。只是才动一下,整条手臂剧烈发抖,肌肉停不下来地抽搐。

她也顾不得许多,趁着顾太监打小厮那一巴掌,众人分神,探出右手一把拉起地上的宫姑娘,搂住她的腰飞步而去。几个起落间,已消失在远处那道围墙后。

挨了打的小厮最先反应过来,顾不得脸疼,大喊:“追。”顾某道:“回来!追什么?我教还有大事要办,这两个女子无关紧要。”另一小厮说:“可是,我教机密让她听去了。”顾老监轻描淡写“嗯”了声,道:“她敢说出去,我再杀她不迟。”

挨了打的小厮说:“哼,她这一跑,恐怕天涯海角,再也找不到她了。”

老太监得意笑道:“她要赤砂掌和蝎尾镖的解药,还会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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