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姑娘靠在冯莘身上握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越来越僵冷,吃惊起来,一望她的脸好似白蜡,满头密密麻麻冷汗,再探鼻息,吓得心都冷了,连唤几声,冯莘毫无反应。

宫姑娘着忙起来,知道不好,赶紧叫小二去请镇上最好的大夫。大夫来到,首先看见冯莘手腕上绑着帕子,帕子上浸着血,就知道这是失血过多,血行不足。

宫姑娘忙问医治,大夫捋须不语,宫姑娘忙忙取过原先一直披在身上的大氅,她此时身穿冯莘从树上丢给她的那件袍子,总算勉强摆脱了衣不蔽体只能靠这件大氅遮羞的困境,乃道:“我这件斗篷,还值些银两,先生尽管医治,诊金不会短少你的。”

大夫道:“并非为此。姑娘有所不知,失血当以补血救之。神医华佗留传后世的《青囊书》残篇上,倒也记载过一门过血补血之法,也算这位姑娘造化,老朽习青囊残篇半世,恰知其法,此前也与人试过,只是此法需要以血补血,血从何来呢?”

宫姑娘忙福一福道:“果然我姐妹二人福气,得遇先生,还望先生救我姐姐一命。”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玉藕似皓腕来,“不妨就用我的血吧。”

大夫见她至诚,稍加犹豫,点头道:“我只能勉为其难一试,成不成要看天意。”宫姑娘忙道:“但请先生尽力施为,管他成与不成,绝不敢相怪。”大夫便吩咐:“如此,快取一碗碱水来,且看你们两个的血溶与不溶,若能相溶,还有三分可救,否则,就回天乏术了。”说着先解开冯莘腕上手帕,查看了一下伤口,腕上血口已凝了多时。

大夫起身向药箱中取出一把小刀,预先用药淬过了,将她旧伤割开,宫姑娘端水碗回来,大夫将冯莘的血滴于碗内,又取宫姑娘指头上一滴血,同样滴于碗内。

两滴血浮在水面上,轻飘飘地各在一头,总不相溶,那大夫看了直摇头。宫姑娘心内焦急,暗暗默祷,把知道不知道的菩萨大仙都求了一遍,正在想可不要救她不成,大夫“咦”了一声。宫姑娘急忙睁眼,水碗内两滴血,越靠越近,渐渐相溶为一。

宫姑娘比大夫还要高兴,赶着问:“这样可有得救?”大夫说:“可以,只是姑娘要吃苦头。”宫姑娘忙道:“这个不怕。”

大夫取出一段淬炼好的羊肠,吩咐药童将以药水沸煮过的两截婴儿指头粗细竹管,接驳在羊肠两端,便在宫姑娘左腕上也割一刀,将一支竹管埋入她的血管,另一支竹管埋入冯莘左腕血管。

宫姑娘看着埋于腕内的竹管,狠狠哆嗦了一下,大夫忙叫她不许动。药童搬来一张矮几放在她的凳旁,说:“且要些时候,你支持不住了,就靠在这上面。”大夫分别将两人的手腕打上缠血带,让宫姑娘的手腕轻轻搁在矮几上。

宫姑娘觉得腕上渐渐地倒也不疼了,望着床上冯莘,见她毫无起色,也不知自己的血流过去没有,这过血之法救不救得她起来。

窗外打了四更,冯莘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遭,微开双眼,在一片模糊昏花中瞧见有个姑娘伏在床边埋头熟睡,左手搭在床沿上,腕上打着缠血带,从缠血带里延出来一截挺长的羊肠软管,正与自己的左手腕相连。她自己左腕上也绑着缠血带。

冯莘甚至来不及想起面前这个姑娘是谁,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头脑昏沉得厉害,接着合目晕去。彻底醒来,已然第四天早上。她渐渐睁开眼,见到头顶的床帐,纳闷了好一会,转头通瞧房内一周,粗略识得那些桌椅布置,这里好像是个客栈。

房内似乎还有别人,冯莘的目光第一遍粗粗掠过去,并没会意过来,第二遍掠过时,才认清楚:从那张椅子上果然站起来了一个宫妆美人。

然而冯莘绝不认识此人,未及相问,宫妆美人已扑到床边,携起她的手,喜极而泣道:“莘儿姐姐,你总算醒过来了。”

冯莘这才知道她就是那个小姑娘。因还未得知她名姓,心里只以“山神庙的小姑娘”、“从弥勒教救出的小姑娘”来记认。

宫姑娘因为自己不姓宫,“宫姑娘”这三字,不过宫变当晚,她的贴身侍女情急之下,顺口胡诌骗鬼的,她也不在冯莘面前以“宫姑娘”自荐。只是一路上,若逢别人问她,就自称姓宫。

这时见冯莘醒了,忙开门出去唤小二,让去找“胡大夫”,就说天字号的宫姑娘请。

宫姑娘回转进房,冯莘躺在床上打量她,见她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梳着双寰垂挂髻,穿着簇新窄袖淡黄花夹袄,百褶石榴裙,外罩对襟白绒镶边褙子,脚下蹬一双小牛皮冬靴,不复再是之前狼狈褴褛,蓬头垢面形象。

冯莘认得那双小牛皮靴子还是自己的,至于她身上的行头,多半是她新添置的。宫姑娘让她看得不好意思,捋了一下鬓发说:“姐姐不认识我了?”

冯莘喉间响了一下,宫姑娘忙扑到床边望慰,问她要不要喝水。冯莘头昏脑胀,身上发冷,水并不想喝。宫姑娘勉强喂了她两口,也怕大夫还没来看过,喝多了水,不晓得要不要紧,就不强劝。

店小二请了胡大夫来,把脉之后,十分像意。胡大夫说她脉象平稳,只是消耗过损,身体虚弱,吩咐先吃些米汤、稀粥,调理几天后,再慢慢炖些补品。开了几副固本培元、益气养血的药。检查冯莘手腕上伤口,愈合得很好,还是替她更换了一次金创药,又请宫姑娘左手来看,也替她换了药,这便起身告辞。

宫姑娘听说冯莘并无大碍,十分欢喜,对胡大夫感激不尽,坚持要送出门口。胡大夫阻止了,赞许地对冯莘说:“令妹骨肉情深,不惜过血相救,实属难得。”冯莘不置可否。

胡大夫又嘱咐宫姑娘:“你过血给令姊之后,也要多多进补,调理身体。”宫姑娘一一谢过了,送胡大夫到门口。

宫姑娘回过头来,冯莘正瞧着她。宫姑娘未语脸先红,嗫嚅说:“他们问我,我就顺口说了‘我姊妹二人’等语,其实也自惴惴,恐姐姐醒来要怪我平白无故与你攀亲了。”冯莘摇摇头,精神不济,合目休息。

宫姑娘坐在床边,抓起她的手,认真瞧了一回,正在说:“我已吩咐店家熬了稀饭,等会儿送米汤来,我喂姐姐吃。”忽然“哎呀”一声,紧张道,“忘了问大夫,姐姐身上的毒解了没有,我去请他回来。”说着起身。

冯莘将她的手轻轻一拉,宫姑娘跌坐回床边。冯莘眼睁一线,缓缓道:“傻姑娘,我放了这么多毒血出来,命都去了半条,身上哪里还有余毒?无论什么毒也随着流出的黑血排除干净了。”

宫姑娘忙合掌拜道:“谢天谢地。”

冯莘挑了一下眉,不再多说什么,仍然合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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