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按照你说的,我已经记录下当时的具体场景,只要把你的伤来作物证,总司应该会受理此案。”夏平打开柴房的窗口,猛然间灰尘四起,他干干咳了两声,“听闻裕华楼莫名死了八个丫鬟,不知道你受伤是否与此相关?”    叶草花躺在破旧的硬塌上,两小时前封住自己的痛觉,如今时辰慢慢过去,痛感加倍还回,重锤般的疼痛窜上全身,引出他额角的几丝细汗。    实际上,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太过浅显,只要稍作调查,立刻就会将重点放在自己身上。他明白,若非姬公主的有意阻拦,中府的人早就将他送入狱中了。    “是,与我有关。”    “什么关系?”    “人是我杀的。”    夏平瞳孔骤然放大,惊愕的嘴巴还未闭上,意识却立刻反应过来,紧紧将叶草花的嘴堵上,“诶,我说姑娘你胆子真是够大,这里是侍卫府,你的消息要是暴露,必死无疑啊。”    “你别开玩笑了。我刚才看那些侍卫打你跟打只蚂蚁似的,你怎么可能一下杀掉八个丫鬟?难不成她们乖乖晾在原地,等你过去杀?”夏平有些气急败坏,他认为这是叶草花不愿跟他合作而编造的谎言。    叶草花脑袋疼的发晕。如果表明自己会灵术,夏平就会调查到姬禾安身上,这后果延伸的太远了,他只好咬着牙说,“我下了毒。”    “为,为什么呀?一下毒死八个,那该是什么深仇大怨?”    “因为,情不得忠。”    情不得忠。    夏平眉头一皱,“你一下有八个相好的?还都跟别人跑了?”    “是八个中的一个,其他的是来为她撑腰的。”    “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    “你就因为这个理由,杀了八个人?”夏平仿佛颠覆了方才的认知,脑袋骤然发麻,巨大的罪恶感油然而生,本来打算一生追求正义的他竟然救了个杀人犯?    “虽然你很可怜,但是杀人就是杀人,我是个正义的人,你——”良久,夏平终于说服自己的内心,准备先暂时留这人住一晚,不料等他回过头时,发现叶草花早就疼晕过去了。    翌日,神寿府上。姬禾安昭华衣冠,长发盘起,脸上的胭脂粉饰欲滴。送出父君一早准备的贺礼后,她安然入座,在席上讨了两杯玉琼浆,脸色发红,有些不胜酒力。    “朝暮,陪我到处逛逛。”  两人走到席外的假山旁,姬禾安正望着另一旁的池水发呆,发现不知何时朝暮也停了脚步,不禁回首打探,见她正紧紧盯着一位侍卫。    “你认识?”    这句话一出,朝暮的命都给吓走了半条。方才她也不过随意观望,不料就看见自己的表哥正畏畏缩缩的在那偷仙桃,偷糕点,就连酒也偷,朝暮由此陷入沉思,侍卫的待遇已经差到饥不择食吗?    “不,不认识。”朝暮慌慌张张的回过头,眼睛再也不外瞟。    姬禾安勾起嘴角,一时想到些什么,借着人潮涌动,悻悻的往回走去。    *  “喂,我说,你吃了这顿就赶快走吧,我可担不起这杀人共犯的罪名。”夏平摆出偷来的糕点和仙桃,顺便给自己偷了点酒。他本来是被安排安守秩序的,不过这个时候客人基本都在席上,他作为巡查侍卫,自然没什么事做。    叶草花撇了一眼他带回的东西,“你偷的?”    “什么叫偷?我明明是拿的。”夏平干了一口酒,脑袋一偏,拿起一块糕点,“吃不吃?”    叶草花摇摇头,“你心中不是一直追求着正义吗?正义之举,会是——”他看一眼夏平手中的紫金葫芦,“这样?”    “嘿你这姑娘,干嘛呀,我给你送吃的你不要就算了,怎么能数落起我来呢?”夏平心里发痒,没成想昨天自己说的话都被听见了,“那什么,正义是我一直想要追求的道路,我这不是还没追求到吗?”    叶草花勾了勾嘴角,“那这条路势必会很漫长。”    “切,没意思。”夏平将东西放在枕边,咬了一大口仙桃,“你是杀人凶手,如果我上报沈傲一行人的施暴细节,深究下来一定会牵扯到你。所以我不打算上报了,这事到此为止,你也改改头换换面,重新做人吧。”    “不必了。”    夏平盯着他,“啧,你这是不愿做人了?”    “我说,我活不太长了。”他顿了顿,又开口,“夏平。”    “别磨磨唧唧的,有事说事。”    “帮我一个忙。”    “唉,麻烦。”夏平挠挠头,“你说。”    “如果我死了,将我的尸骨埋在神宗殿殿内。”    “为什么?”    “我的父母在那当仆人。”    “哦。”夏平若有所思,“那地方戒备这么森严,我一个小侍卫怎么进的去?”    “你只要求见真宗,告诉他一个‘诀’字,他会同意的。”语毕,也不等他再说什么,叶草花迅速闭了眼,仿佛坠入无尽梦境。    四下寂静,良久。    “那在你死之前,就呆在这吧。暴尸荒野这种事,想来还是太过凄惨。”他的语气带着一点微微的苦涩,“毕竟你我都是从下界那种地方来的,受到一点歧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神寿府上,席位渐散,姬禾安百般聊赖,酒杯端端放放,似乎心事重重。    “公主,要不要早些散席休息?昨日  听夫子说过,明日会考验公主近日所学成果,今日一定要早些歇息。”    姬禾安扶额,整个人有些昏沉。叶草花身为她第一个有名字的奴婢,又是父君亲自赠送,小时候自然对他多加关爱。但那人虽然身为奴婢,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冷劲,她以前当叶草花是性子使然,他不跟她亲近,她也远离便是。如今才知道,叶草花是个男人,况且还杀了人。    多么荒唐。    她救不了他。    姬禾安摇了摇头,或许他是死在了神界的某个地方。    “走吧。”    “姬公主这就回去了?”山鬼神双手抵着下巴,两只眼睛仿若闪着光。姬禾安被微微刺痛,身子往后躲了一截。    山鬼神是凤族的军师,年少成名,极擅长计策谋略。姬禾安神情有些恍惚,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突然多的这号人物。    “不知山鬼神何时来此,冒犯了。”姬禾安拜了平礼,“今日精神不振,有些乏了,山鬼神还请尽兴。”    “这之后还有华荣院一众仙娥的助兴舞蹈,姬公主确定不看看再走?”    “不了。”她干干笑了两声,“抱歉,坏了山鬼神兴致。”说罢,转身急于避开那刺探似的目光。    他在调查自己?    姬禾安甩甩头,传闻中的山鬼神,只会在他的目标前露面。身为神界的预备总领司,他倒是有义务来维护神界的安宁。    希望那件事不要败露的太快。    第二日,姬禾安早早起了床,实际上,她是被噩梦惊醒的。朝暮听到一阵诡异的叫换,一边慌慌张张为她擦汗,一边安慰道,“公主只是做了噩梦,那些都不是真的。”    姬禾安急急喘着气,呼吸十分困难。朝暮见状,忙为她打好水,双手将衣服递上,“公主,趁着外面天气阴凉,我们出去走走吧。”    “不必了。”姬禾安用枕头将自己的脸蒙住,“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会。”    昨晚,她梦见满身是血的叶草花被人抬进汤锅中,一群人围着,要将他煮了吃。当时她就站在他面前,看着已经说不话来的叶草花嘤嘤求饶,摊手无视,随后转身离开。后半夜,便只听见叶草花的惨叫声接连不断,一直环绕在她脑中,吵的她心神不宁。    “公主,夫子来了。”    姬禾安无奈的叹叹气,“让先生稍息片刻。”    “喂,草花,你知道我听到什么了么?”夏平神秘兮兮的进了柴房,一屁股坐下,急忙为自己倒了杯水,没成想喝的太急,一时呛着了。    “什么事这么急?”叶草花慢慢睁了眼,整个人还有些疲倦。    “我听说侍卫中府最近接到任务,说是半月后要从凰族神府运一批还魂丹到神皇殿中。”    “那又如何?”    “喂,还魂丹诶。”夏平站起来,走到叶草花能看见的地方,“那可是能治疗一切外伤的还魂丹啊。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生命又有了希望?”    “你要干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的,那当然是,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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