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殿近日的防守越加堪严,巡查人数一下由二位数增到三位。    这一切都是姬禾安遇刺一事留下的后遗症。邢州将这一变化看在眼里,正思考着自己方才得行动是否有什么不妥时,正巧被殿内的侍卫逮个正着。    旁边的侍卫丫鬟纷纷认出是谁,前来求情,奈何绑人的侍卫并不搭理,一直拽着他去了龙泉殿偏殿。    看这阵势,邢州大致已经了解绑他的人是谁了。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却比预估的晚了很多。他以为邓懿如这样急性子的人,会在七皇子还魂的第一天就接见自己。    姬成羡继位的日子还剩下八十天,时日不多,而神界必须大乱。七皇子生前所积累的全部声望,也许都要败在今日了。    如果邓懿如先下手杀他,他必须适时反杀。    邢州被绑在芳华宫门前很久了,仿佛是故意所为,宫内的窗户都被死死封锁,他立在原地,几乎只能听见头顶宫灯摇曳的哧哧声,惊骨又骇神。    终于,碧纱橱内的影子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去。邢州稳着手脚,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上次她用咒术害死七皇子,这次又会用何种方式害死他呢?    他试探性的往宫内踏入一步,却发现了远比自己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    龙族的帝后邓懿如死了。    她口吐白沫,整块肚皮被剖开,四肢被截,瞪大了浑浊的眼球望着门前,望着邢州。    邢州能够隐隐感知,她的元神才被破坏不久。    “娘娘,这是你要的枇杷膏,我——啊!!”    前来送糕点的丫鬟随后就到,邢州没来的急阻止,却好在及时打晕了她。    他叹气,龙族不保了。    神界传来消息,龙族帝后惨遭七皇子杀害。此案由真宗亲自定夺,判处七皇子和他的生母曾氏天雷刑,十日后执行。    姬禾安蜷在落英殿内不敢出门。怂有怂的好处,听姬成羡摆过,落英殿出去办事的丫鬟一个个都没整得半死不活的,啧啧啧,那叫一个无差别残忍。她放下手中写着咏词的玉书,背完了母亲交给自己的任务,心念着要不要作死一回。  听母后说,伏茵已经被囚禁多日,日子过得比自己还惨。而这么些天内却完全不见谢南有什么动作,直到今日,她终于确信谢南对伏茵无情。    对于这从都至尾的受害者伏茵,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自己的女儿亲自拜访自己,这对宣华妃来说,仿佛已经是上万年前的事了。说是没情绪波动,也不是说的真心话。为此,她特意请丫鬟拿来了自己上好的茶叶,泡好了坐着等自己的女儿。    想起来,这幅画面毕竟还是温馨的。    “我要出去一趟,避免的你的女儿死在路上,还是请求支援一下。”    当然,这画面也会被姬禾安的一句话瞬间打破。她并不知道亲情是个什么东西,不知它是甜是咸,只是明白,那没什么用。    没有人给过她这种东西。    “你要去哪?凤仪——”    “凤仪殿。”    宣华妃吃惊,这么荒谬的话,自己竟然也能猜的中,“去干什么?”    “伏茵那傻姑娘阳寿未尽。”    “阳寿未尽,她阳寿未尽,你又可知你的阳寿是否到了尽头?”    “我并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宣华妃,我只是告诉你,自己原本就可有可无的女儿可能会一去不复返。”    宣华妃睥睨一切,她明白自己的女儿倔起来是什么样,于是不打算阻止,提了提长袖,让姬禾安过来,“这是一个保命锦囊,如果你真的要死去,至少也该曲折一点。”    神礼司和凤族必有一战,她不介意这个导/火/索是自己的女儿。    说的好有道理,死的曲折一点?姬禾安往回赶时连连嘀咕着,什么叫死的曲折?踏马的自己还没出手,自己的亲身母亲已经在咒自己去死了?    她还是不是个正常人?    但她没有心思管那么多,当了那么久神礼司的公主殿下,母亲发话让她送死,她还不是得照样遵旨。    姬禾安就此仿佛有了拼搏和赴死的斗志,她意志昂扬的走到落英殿大门前,猛的一声推开门,然后,被结界外凶神恶煞的恶兽给吼回来了。    “有没有搞错,真是一出门就死?”姬禾安上下气还没接通,轰轰隆隆撞击结界的声响便此起彼伏。    她靠在门前,思考着还有什么办法走出落英殿。    要不上天?  遁地?  变猴?  算了,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七皇子十日后就要行刑了,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伤心啊?”    “是啊,我还是不相信七皇子会杀人。”    前院走廊转角处缓缓走来两位丫鬟,脸色皆冷,以为周围没有其他人,还沦陷在无果的悲伤中。    “还是挖心剖腹,七皇子怎么可能这么狠心?”    “是啊,哎,他以前多么温柔如玉啊,如今竟变成了这样心肠歹毒之人。”    姬禾安趁早躲在墙角,伸长耳朵听清了两个丫鬟谈论的话题。果然躲在深闺宅院里就是喜欢孤陋寡闻,七皇子将受刑,也许他会死在自己前面呢。    一瞬间,她仿佛有了什么莫大的动力,一种死在他后面的决心蔓延膨胀。    凤仪殿内,漫叶萧索,徐风而亡。伏茵半倚在在床上,看什么都像曼雪纷飞。  区区不过几日,她整个人已经苍白无力,血色全无,一眼瞧去,竟然苍白了很多。    “小姐,用膳了。”丫鬟将碗端到她跟前,拿着勺子准备一口一口喂。    “你退.下..吧,我今日.吃..不下。”细沙灌水般的嗓音发出不太连贯的语句,她听着也不太对劲,想着说清楚一点,“我今天,有点——”    她话还没说完,哪成想自己的丫鬟忽然跪下,没有征兆的大哭起来。    “你干什么呀。”伏茵一惊,准备双手接她起身。    “小姐,你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想到以前那么活泼的小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我,我难受。”    伏茵的嗓子本来就有点哑,加上实在是找不到话来安慰她,揉了揉眼睛,直接发出了驱逐令,“我要睡了,你就先退下吧。”    “可是小姐——”    “下去吧。”    伏茵睁着那双疲倦的眼睛看着她,以前闪闪的目光已经变成了无神的暗色,如一潭掀不起风浪的死水,永远风平浪静。    丫鬟动了动唇,却实在说不出话来。她委身作揖,慢慢退下。    伏茵永远诅咒着,也永远祝福着,负她的人终将腐烂于黄土下,轮回于无名恶鬼,每一世的孑然一身,每一世的万寿无疆。    她闭眼,似乎是想入一个好梦。    不知为何,梦里突然发出砰砰砰的吵闹声,真实的像是周围发出的声响一般。  等等。    伏茵撤走蔓延的睡意,她还没闭上眼,如何会有白日梦?    正等她这么想着,床边的地面上开始裂开,呲呲呲的发响,蜘蛛网般的裂痕向外延伸,最后轰的一下,向下蹋了一截。    “啧啧,你们凤仪殿的地真硬啊。”姬禾安拿开头上的小石头,后脚踩着地面,用力蹬上来,“好累,先让我歇会。”    伏茵睁大了眼睛,使劲搓揉眼睛。    “别搓了,你眼皮都快没了。”姬禾安缓了两口气,趁着伏茵尖叫前走近捂住她的嘴,一口气憋着说完,“好了伏小姐,我知道对不住你,是我不对什么都怪我。但你要相信,我的本意绝不是如此。药是我下的,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谢南的,默念三声谢南不是人,好了,接下来我会帮助你逃走,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伏茵由于本身没力气,废了很大的劲才将姬禾安的手拿开,“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    “大小姐啊。”姬禾安拿出背上的包袱,拿出与自己身上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你不信我就死了,反正怎么样,也不会比你目前这个样子更坏的了吧?”    “你不帮你的弟弟测象了吗?神女。”伏茵不为所动,拿开她递过来的衣服,愤愤的准备喊人进来。    “你可以放弃这次逃生的机会,不过是一趟轮回路,很容易就走过一趟。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这几天消瘦这么多,不仅没让任何人好过,反而伤害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姬禾安似乎已经放弃,她委身捡起自己的衣服,“你一死,自己的孩子就得成为孤魂野鬼,一辈子游荡在黄泉路上。”    说完,姬禾安想再问她走不走,猝不及防的,伏茵站起身来与她对视,幽深阴暗的目光中,飘散着绝望与哀愁,怒火中烧的情绪几乎压的姬禾安喘不过气来。    “我怀孕的事,是不是你散布出去的?”    姬禾安顿了一下,“不是。就算你怎么看我,这件事绝对不是我做的。”她叹了口气,似乎做着最后的挣扎,“放心,你从地洞里离开,往第二个洞口走,那里连接着下界边城入口,那里没有上界的人巡查。你就先去那躲一躲。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可是——”    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姐,伏太太让我劝你一定要吃一点东西。”    姬禾安急急指了指那个地缝。    “进来吧。”伏茵压低了嗓子。    “小姐,伏太太又新做了些你喜欢吃的菜肴,她说你今天不吃,就不让我回去见她了。”丫鬟将饭端到她面前,语气中都带着哀求。    伏茵瞟了一眼饭菜,暗暗的摇头。转头看见又要哭出声来的丫鬟,极小声的说了声好。    丫鬟雀跃的几乎手足舞蹈,忙忙将饭放在桌子上,端开饭菜准备添饭,看房间布置有些不对,“奇怪,桌子怎么到中间来了?”    伏茵看着她,“你记错了吧。”    丫鬟禁声,一时间不敢说话。    人人都在计算着,距离神礼司幼子姬成羡继位,还有七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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